這一次朱梓陌到是淡淡地瞥了眼那名麵色惱怒地指著他的宦人,但朱梓陌最終仍是什麼也沒說,兀自轉身,朝著朱府那大開著的府門走去。
被朱梓陌那麼淡淡地一瞥,那個兩次出言指責朱梓陌的宦人竟無端地感到背上寒毛倒豎,隱隱有一股緊迫的危險感。
而那廂,在不疾不徐地踏進朱府府門後,朱梓陌又忽然止步。
下一秒,就見背身而立的朱梓陌微微回頭看向了仍舊站在府門外的梁笙瀟。
勾唇冷冷一笑,朱梓陌的聲音冷冽如刀,字句清晰:“皇上還是請回罷,臣這徹侯府廟小,容不下皇上這尊大佛。當然了,若皇上想要硬闖,臣人微言輕自然是攔不住的。不過……臣這府門上掛著的,可是先帝禦筆親題的匾額,皇上若想落下一個‘不敬先帝’的名聲,到是大可以硬闖……另外,三日後,也就是正月十二那日,臣會在府中的荷花湖旁焚燒她的屍首,皇上若不放心,怕臣做什麼手腳,或是怕她死得不夠幹淨,皇上屆時大可再來臣這徹侯府。那日,臣定會大開府門,恭候聖駕。”
說完這番話,朱梓陌便語氣淡然地下令讓守在府門內的小廝將府門闔上……
守門小廝雖隱隱知道站在府門外的人身份尊貴,但……
他家主子也不是好惹的!!尤其是聽他家主子的意思,冷昭儀……不對,是冷姑娘竟是被那個站在府門外的人害死的??
冷姑娘雖不愛搭理人,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很不好接近,但對他們這些朱府的下人真的很不錯!先帝賜下的金銀珠寶、絹帛玉器,在挑揀出那些不能轉送他人的物件後,餘下的那些金銀等物冷姑娘轉手就都分給了他們這些下人……
這麼好的一個主子、這麼好的一個姑娘,就這麼香消玉殞了……
思及此,在敢怒不敢言的憤怒的驅使下,得了朱梓陌吩咐的守門小廝關門關得十分幹脆……
隻是一晃眼,那扇沉重的府門就那麼毫不猶豫地轟然闔上……
朱府府門外,麵朝緊閉的朱漆府門,被淋濕了全身,冕服加身的梁笙瀟就那麼靜靜地站著,仿佛入定了一般,**的臉上已分不清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
如此氛圍下,隨行的禦林軍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唯恐一個不慎、一句話沒說對就得罪了這位才登基不到一天的新帝……
而最終,在梁笙瀟轟然倒下時,懸掛著“徹侯府”的匾額的朱府府門前瞬間亂做一團……
時間一晃而逝,三日後……
因連續飄了兩日綿綿細雨而顯得陰沉沉的天色下,頭戴前後垂著十二旒冕冠,身著玄衣纁裳“十二章紋”冕服,腳踩烏皮上繡五爪纏足龍靴的梁笙瀟站在梁蕭城宮牆的最高處,遠眺著縐平城西麵那一股扶搖直上的青煙,梁笙瀟知道,那股青煙源自朱府……
“皇上,您的風寒還沒好,不宜在此處吹風……”三天前梁笙瀟因為淋雨而感染了風寒,在龍床上足足躺了兩天才緩過來,偏今日又是個大風天,為了龍體安康,為了國家安穩,站在梁笙瀟身後側的一名宦人不得不硬著頭皮出言提醒。
然而梁笙瀟並未理會那名宦人善意的提醒,仍舊一動不動地站在宮牆上,目不轉睛地遠眺著縐平城西麵那一股扶搖直上的青煙……
今天……是她的屍首被焚燒的日子……
他很想去見她最後一麵,可經過那夜和朱梓陌的那一番對話,不……是朱梓陌單方麵在說,他單方麵在聽……總之經過了那一夜,他終究沒了再去見她最後一麵的勇氣……
就像朱梓陌說的,他哪裏還有臉去見她最後一麵……
這三天裏他夜不能寐,在靜寂無人的深夜,他想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在這短短數月裏,在他看不見、不知道的地方,她究竟受了多少委屈和苦楚……
她忍下了所有的悲痛,獨自一人承受……而他卻……
喉頭忽然一陣腥甜,張口,竟是吐了一大口血,那麼鮮豔的顏色……
站在一旁的宦人見狀,驚嚇得疾行兩步欲上前去扶住梁笙瀟時,卻看見了更加驚悚的一幕:“皇、皇上!您您、您的頭、頭發……”
在宦人那語不成句的話語中,梁笙瀟默默地抬手擦掉唇邊的血跡,然後摘了頭上的十二旒冕冠,解開綁著的發絲,任由三千青絲隨風飄散了,梁笙瀟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嗬……他還哪裏有什麼三千青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