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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劍峰
醫學進步了,醫患之間的情感卻疏遠了。如果醫生僅僅把病人當成一個疾病的載體、一個病菌的容器,那就是背離了醫學的根本。
最近,河南發生一起病人猝死醫院事件。一天早晨,孟先生感到胸悶疼痛,到南陽市第一人民醫院就診,醫生開具了驗血、彩超等幾張檢查單。妻子擔心丈夫出現意外,詢問醫生能否先開點藥服用,然後再做檢查,醫生告訴她“檢查後再說”。11時30分,輪到孟先生做彩超了,醫生卻說下班了。於是,孟先生隻好坐等。下午2時30分,孟先生猝死在彩超室門口,手裏還攥著醫生開的檢查單。
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倒在冗長的檢查路上。也許,這正是現代醫學的悲哀。技術越來越發達,醫學卻越來越冷漠。醫生過度依賴機器,而忘記了活生生的人。
不久前,北京大學舉辦了一場名為“畫布上的醫學”的畫展。一幅幅名畫,如同一麵麵鏡子,映射出濃濃的醫患親情。例如,英國畫家路克的代表作《醫生》,就是源於畫家的一段親身經曆。1877年,畫家的孩子身患重病,延請當時的名醫穆瑞來診療,盡管孩子因為病情惡化不治身亡,但穆瑞的醫技和醫德深深打動了畫家。畫麵中,穆瑞大夫的身體微微前傾,一邊用深情的目光撫慰著患兒,一邊苦苦思考著治療方案。據說,這是我國醫學前輩黃家駟教授畢生最鍾愛的一幅畫,無論走到哪裏,他都掛在辦公室中。又如,西班牙畫家戈雅的《我和阿雷塔醫生》,就是畫家本人在病痛中的寫照。畫麵上,戈雅身體佝僂著坐在床上,雙手拉扯著被褥,阿雷塔醫生從背後支撐著戈雅的病體,右手托起一杯水,臉上流露著關切和悲憫,醫患之間親如兄弟。
藝術家的情感是最豐富、最細膩的。一名畫家,若非真的動情,絕不會有傳世之作。而能夠讓畫家燃起激情的醫生,必定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百年之前,醫生沒有白大褂,也沒有多少器械和藥物,但他們內心虔誠,與病人生死相依。因此,醫生常常成為畫布上的“風景”。
令人遺憾的是,今天的醫學進步了,醫患之間的情感卻疏遠了,醫生也日漸從畫布上消失了。在醫院裏,人與人之間的故事,變成了人與機器的故事、人與金錢的故事。有的醫生看病時頭也不抬,甚至連患者的性別都沒看清,就開出一大堆檢查單。一位醫學前輩曾講過一個故事:醫院有三個等級的掛號費,依次是5元、10元和30元。一位患者每次來看病,都掛30元的號,哪怕隻是開點藥。醫生問為什麼,他說:“掛5元的號,醫生不說話,也不讓我說話;掛10元的號,醫生說話,不讓我說話;掛30元的號,醫生說話,也聽我說話。”可見,醫生不僅是生命的工程師,更應是心靈的按摩師。這正如美國醫生特魯多的那句名言:“有時,去治愈;常常,去幫助;總是,去安慰。”無論醫學如何發達,“機器崇拜”和“技術至上”都是危險的,因為醫學是人的科學。離開人,醫學就失去了靈魂。
醫學要有人的溫度,而不能隻有機器的冰冷。著名醫學家裘法祖生前曾遇到過一位腹痛的女病人,他剛做了腹部觸診,病人的眼淚就流下來了,說:“您真是個好醫生啊!”他感到奇怪,病人說:“我看過五六個醫生了,從來沒有醫生摸過肚子。”此事給裘法祖留下深刻印象。他說:先看病人,再看片子,最後看檢查報告,是為“上醫”;同時看片子和報告,是為“中醫”;隻看報告,提筆開藥,是為“下醫”。
醫學的結構恰如一個“人”字,一撇是技術的醫學,一捺是人文的醫學。隻有技術與人文相協調,才能寫出最美的“人”字。如果醫生盲目依賴和崇拜技術,而把病人僅僅當成一個疾病的載體、一個病菌的容器,那就背離了醫學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