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城內駐紮了二十萬的滄瀾軍,其中也包括自己君家軍直屬精銳。南城門外十裏,葉炎也安置了十餘萬人,按照三十萬人的規模搭建好了營帳和警戒配備。即使是有敵方斥候越過赤勒城打探,怕也是一會功夫看不出端倪。
而南城門,己方幾乎動用了一切以往不恥的手段控製著這批實實在在的青川軍人。甚至違背了大批人的意願,在四麵城樓之下留下了己方和敵人死去士兵的屍體。一切都在營造著滄瀾軍猛攻不下,赤勒城終於迎來支援的假象。
如果前邊的科勒爾一眾投降將士不出差錯的話,敵人應當會上當入城吧?到時候二十萬人甕中捉鱉,十裏之外的葉炎馳援而至。恐怕隻消一日時間,就能打垮這支二十五萬人的青川雄師。
其重要性,恐怕還要勝於拔下赤勒城的這場攻堅戰。
萬事俱備,君天離還是覺得莫名的緊張。這個時候也不知道靈澈為何沒有前來提點一些建議。據城主府中宮人所言,靈澈感染了些風寒。可是區區風寒又怎會阻擋明武帝來看這場可能決定戰爭走向的計劃?
“但願一切順利。”君天離默念,他調遣了半數的君家軍守衛靈澈城主府。餘下近二十萬人的部隊已經潛伏在了城中各處。想必葉炎那邊,也都做好了相應準備。
“來了。”忽而,前方震天的歡呼聲穿了開來。吊兒郎當的沈鳶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他們的行動不需要暗號,這一聲聲青川士兵歡迎援軍的呐喊,便是整個計劃的開端。
“伯河都統,咱們到了。”身處中軍的柳淺聽到了赤勒城頭震天的歡呼。青川旗幟不斷的在城樓揮舞,那有力的幅度正是代表了困守多日的守軍對於援軍到來的歡迎。
麵對友軍的歡迎,七城軍前軍的不少士兵將領都遙遙準備致意。有些交友頗廣的將領竟是認出此時正在赤勒城城頭主持迎接的將領科勒爾。此時軍隊離城門已不過二裏的路程。前軍已經停止了行進。雖說離進城隻有這一點點距離,可是他們的統帥還沒有趕到最前方。這領兵進城,還是要講個先後次序,伯河身為都統,自是沒有哪位將領敢先率部入城。
軍隊開始有秩序的列陣,伯河和柳淺越過重重隊列,趕到了前軍第一排的位置。
“都統大人,特使監軍大人。”七城一係將領紛紛向二人招呼。雖說仍有不少人對於伯河心有芥蒂,在這種場合卻也沒有表現出來。而對於那忽安元老的特使,將領們自然更是頗為殷勤。
“天色不早,士兵們也頗為疲乏。赤勒城的科勒爾將軍已經等候多時了。我軍是否抓緊時間入城休整?”率先發言的自然是七城一係中原本最受重用的呼延照。若是此次沒有這個橫空出世的伯河,他便當是這七城軍的統帥。此時由他問話,更像是一眾將領們的催促。
呼延照問話之時更多的看了看柳淺。在他看來,這位有著監軍之責的文士或許在疲憊的馳援之中更想得到休息。隻要他一開口,以特使的身份,就算是伯河也不便阻攔。
“一切以伯河都統軍令為準。”柳淺臉上卻無一絲疲憊。他看到身邊的伯河似乎沒有急著進城的意思。當下把呼延照的詢問擋了回去。
“這監軍大人,毫不貪權,倒像是無事一身輕。”呼延照心中暗道,臉上還是恭敬的應了下來。他又看向伯河。也不知道這個急著行軍又不急著進城的都統要做些什麼。
“再等等。最後派出去的斥候還沒回來。”伯河淡淡道。
“城堡和友軍近在眼前。伯河都統還不放心?”呼延照笑道。明明傳令兵早有來報。眼下見到的一切都和傳訊一樣。這伯河卻還這般提心吊膽。未免有些謹慎過頭。
“都統,士兵們都已經累了餓了。這雪還在下著。再不讓他們進城喝口熱湯。怕是會染上一批風寒。”另一位軍齡頗久的老將領道。他從軍十數年,也不大看好這些初出茅廬的後生在自己麵前發號施令。
“伯河隻是怕滄瀾人還有詭計。讓將軍們再也看不到雪停的樣子。”伯河依舊不為所動道。一句話讓所有的將領都有些慍怒。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竟把他們一群人當做傻瓜。
呼延照冷笑一聲,卻也不再說話。畢竟對方依舊是軍中最高統帥。他們也不能公然違背軍令。莫說是靜候斥候回歸。哪怕是讓他們在這雪中站上一日。他們也隻能照辦。
“滄瀾人有句話,小心駛得萬年船。敵人詭計多端,都統的謹慎也是有道理的。”看到氣氛僵持,柳淺不得不開口圓場。忽安給過自己命令,讓自己多多協助這個新晉的都統,同時把所有消息最快的向忽安彙報。隻要伯河沒有做出什麼過於昏庸的事情。自己便不要插手行軍打仗的事務。
“特使言之有理。|”呼延照終於明白這位柳大人的立場。便給眾將領使了個眼色。一行人不再多話,在伯河身邊策馬靜立。一時間,北風似乎又烈了許多。開始有些士兵止不住抱怨。唯有伯河一直盯著那近在咫尺的城樓,似乎想看穿那城牆背後的一切。
“怎麼不來了?”科勒爾指揮著“守軍”歡呼之後,甚至派人下去將城門打開了小半。對麵浩浩蕩蕩的援軍卻忽然停了下來。直到自己這邊的旗手都揮不動旗幟了,對麵還是沒有進城的意思。
“難道露餡了?”科勒爾手心冒出了陣陣冷汗。城樓如此之長,他無法保證自己挑選的士兵中能夠表現得完美無瑕。
“不要回頭,你們此時就應當表現出疑惑和焦急。”就在科勒爾差點就想回頭看後邊兩個躲起來的將軍之時,那君將軍冷冷的喝斷了他。
科勒爾隻能繼續演下去。
“怎麼回事?”君天離喝斷科勒爾之後,沈鳶便和他一起悄悄的退到了後邊。城外的敵人斷然看不清二人的動作。
“看來這伯河名不虛傳。如果我所猜無差。他正在等他一個時辰前派出去的斥候。”
“這個時候了,還等斥候?”沈鳶訝異道。他自是知曉一個時辰前敵軍先鋒又派遣了千人規模的斥候隊伍。他們出現在赤勒城的視線之中,又悄悄的繞出了視野。想必便是去偵察後方的葉炎陣地。
“那我們沒有出破綻?”沈鳶又忙問道。
“他是個謹慎的將領。隻有確定了發生的一切,才會下定決心進城。”君天離道。“既然帶了軍隊到此處。那就證明他還是相信赤勒城守住的消息。我們繼續等下去便還有機會。”
“也隻能如此了。”沈鳶點頭道。“想必那一千斥候也難察覺什麼端倪。該掩飾的一切,葉元帥和老大你都下過功夫了。”
“等吧。”君天離歎口氣道。他看著賣力表演的青川降軍。又看看期待一戰的內城滄瀾子弟。突然有一種迫切戰勝敵人的想法。
“今日若是不能打敗這個伯河,以後他可能會成為我們最可怕的敵人啊。”
兩柱香時間過後,寒風中佇立的兩支軍隊終於看到了第三支隊伍的靠近。千騎人馬從東西兩個方向彙聚而來。正是伯河下令先遣的斥候軍。
斥候長查爾木是伯河上任之後新提拔的軍官。前任斥候長因為在一次偵察過程中因為偷懶而中途私自折返被伯河毫不留情的處斬。獵戶出身的查爾木陰差陽錯的被伯河賞識而提拔。這讓原本隻是一個毫無升遷希望的小斥候感恩戴德。在一次次的偵察過程中他也用盡了十二分本領。給自己的統帥帶來一份份去偽存真的偵察情報。
“參見伯河都統,柳大人和諸位將軍。”查爾木驚訝的看到二十多萬人的大軍竟然沒有進城,反而在這裏等待他們區區千人的隊伍歸隊。這樣他一個小小斥候長不免慌張起來。
“辛苦了。”伯河點點頭道。“一如舊例,照常彙報便是。”
“是。”查爾木恭敬道。既然都統大人在此處等候,那麼必然是極其看重自己帶來的消息的。他當下整理了思緒,慢慢的說道。
“我斥候軍全軍出動,分為兩隊人馬。自赤勒城北五十裏地一直往南。迂回到了城南滄瀾軍駐地三裏處。並未受到敵軍阻擊。”
“很好。”伯河隻是點點頭道。倒是有些將領嘴上掛了一絲冷笑。滄瀾人知道我青川援軍已到,自然隻顧得上穩固駐地。哪裏會抽空剿殺這些斥候。
查爾木知道伯河對情報遠遠不止這些要求,便又繼續道。
“在偵察途中,我軍刻意靠近過赤勒城。城樓對我軍到來無不軍心振奮。屬下也趁機仔細觀察了一番。”
“說。”伯河仍舊點頭道。
“赤勒城四麵皆有被圍攻之痕跡,北門亦有。不過相對於其他三門,所遇敵軍算不得太多。而東西南三門都有重創。城外兩軍士兵的屍體堆積如山。以屬下獵戶出身來看。有不少人是今晨才死在城下的。身上的積雪,都不算太多。”
“也就是說,滄瀾軍一直攻城到今晨方才撤退?”伯河揚了揚眉。終於在情報中聽到了可靠的內容。有些將領還未曾反應過來,聽到伯河的話,轉而露出了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是,城外還有不少沒有被雪埋沒的大軍行進的痕跡。佐證了滄瀾人匆匆退兵的消息。”查爾木謹慎道。作為一個優秀的斥候,這些東西都是他親眼所見。在他看來,己方大軍馳援,對赤勒城久攻不下的滄瀾軍怕被城內外青川軍夾擊選擇撤退,這是再明顯不過的結果。
“伯河都統,事到如今?您的疑慮應當打消了吧?”呼延照略微不滿的道。白等了如此長的時間,最後不還是落得一樣的結果。
此話一出,士兵們都是有些騷動。伯河良久不語。最後終是歎了口氣。
“罷了,是伯河多慮了。諸位將軍,還勞煩辛苦傳令。讓各部軍馬準備入城吧。”
“末將領命。”呼延照笑道。眼裏有毫無遮攔的驕傲。伯河沒有理會眾將那明顯的嘲諷之意。隻是略微抱歉的看了下身邊的特使柳淺。後者報以一笑,示意無傷大雅。
“等等。”一眾將領正欲得意的下去傳令之時,伯河的眼神再度凝聚在了城樓之上。領軍以來,他還沒有如此快速急切的說出兩個字。
“查爾木。”伯河對著正要回斥候隊伍的斥候長喊道。後者愣了一下,又立馬轉身回來。
“你看城樓!”
“城樓?”查爾木轉身眺望,那城樓早在偵察之中反複觀察了無數遍。難道還有什麼蹊蹺沒有發現?
“你今早過去的時候?那上麵有沒有積雪?每一麵,我說得是每一麵城牆。”
“這…”斥候長被一語問住,他努力的回想著幾個時辰前到赤勒城下的情景。過了半晌,他的臉色忽然慘白一片。
“沒…沒有。一點也沒有。”
“沒有什麼?”呼延照滿腹疑惑的道。看那斥候兵合不攏嘴的表情。像是有什麼了不得的事情要發生。
“少裝神弄鬼,快快說清楚!”有不耐煩的將領喝道。卻被伯河冷冷的一眼堵住了嘴。伯河身邊的柳淺沉吟兩句。也是忽然冷笑道。
“一群將才,竟然還沒有一個斥候會動腦子。”
“柳大人…此言何意?”呼延照被柳淺忽然的嘲諷驚住。他反複念道著沒有雪,沒有雪三個字。突然臉色也是變得難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