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寫在暮春初(1 / 2)

從來是劍氣磨人,將夜雨青絲,消成故事;自古多殘花佐酒,更西風白發,久拄夕陽。

當80歲的柳尋鶴停筆寫下這樣的句子的時候,吳岩感覺到一股從未有過的滄桑撲麵而來,近七十年的生死相隨,而現在他們都老了,唯有西風白發久拄夕陽。看著夕陽下那種已經提壺飲酒的身影,吳岩不由得陷入了回憶。

雖然時間過了接近七十年,但是吳岩的回憶一直都是如此的清晰,因為眼前這個人,也因為曾經那些事。

吳岩不由得回憶的癡了,從自己最初全村被屠之際的初遇便開始的七十年的追隨,一點一滴都清晰如昨日,隻有眼前的華發會告訴他,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

隻是眼前這個人除了頭發似乎從來就未曾改變,那好似亙古未變那一襲白衫曾經給了一個國家力量,那象征智慧**的玉骨扇也未曾離手,吳岩也許除了時間他真的沒有改變什麼。

其實柳尋鶴還是有改變的,隻是吳岩和柳尋鶴在一起久了,反而覺察不到,因為柳尋鶴改變的是氣質,最開始的幹將出匣、以後的淵渟嶽峙、然後的龍歸大海、到最後的返璞歸真,柳尋鶴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那個人,整個人陪了自己的年頭太久了,久到自己都快認為那就是自己的影子。

引子其一暮春的庭院,隻有一樹零星淺色桃花仍在堅持,牆外草木的雜亂濃蔭,正象碧水一樣傾瀉過牆頭。

柳尋鶴是第一次住玄都觀,因為趕春闈的舉子已經把金陵驛旅擠滿了,到處都能看到三五成群,搖頭晃腦的考生,玄都觀因為敗落,**似也散的早,時至三月便再無來者。

考生時下最流行的去處是平康巷的妓館。每次趕考,考生中都會流傳不同版本的通關秘笈,比如投誰的門下幾率最大;今年主考大人喜歡的文風;而今年說是與大人們與偶染韻事的娼優,吹氣如蘭之間一句話頂老師幾萬字推薦信,唯一的麻煩是名妓如雲的時代,誰又知道哪塊雲彩有雨。

還有一些沒門路又缺錢的,去走“終南捷徑”,就是去金陵邊上找個山頭歸隱,帶足了筆墨紙硯,專攻田園派,然後把詩集撕成一頁一頁的,讓小童帶出山見人就散,最好是市井街坊村嫗田翁都會唱,流行起來,引朝廷招他出山。這種孤注一擲的投資最首要的是找一個好書童小廝,善走,了解金陵茶寮酒肆分布和客戶層次,皮厚,酒量好,看人下菜,逢人敢噴,精通饑餓營銷和時間統籌學,在主人被山賊發現劫財劫色前,引出朝廷下旨。善此道的小廝團隊往往在半年內就能批量生產李白。所以金陵本地小廝的傭金近年水漲船高,*得窮舉子們自帶幹糧,從小就買幾個機伶的孩子天天教金陵地理和公關MBA,小童好了,自己課業卻也耽誤了。再加上隱於山野林泉風險太大,有的考生到最後幹脆就開起了小廝出租服務。

柳尋鶴雇不起小廝,也進不起平康巷,隻有憑腦子,可能是大部分營養都入了心力,人生的消瘦,唯雙目大而煥采,眼珠一輪精光暴射如白麵土匪,一襲白衣穿在身上還有那麼點才子派頭。

“相比之下,這些烏雀才是自己和這院子的主人吧”柳尋鶴看著在院裏草叢間尋覓的烏雀暗自歎了一聲。

玄都觀裏的大殿已經坍塌過半,幾處神像麵上的錫箔也被刮去,額上的明珠不知所蹤,隻剩下一個黑黑的窟窿,在暮色中顯得麵目可疑。庭院裏的蓬蒿已近齊腰,在晚風中搖曳起來,似有物潛行。

有頂棚的廂房還有幾間,柳尋鶴挑了窗前有池塘和那株桃樹的,稻草鋪好,抬頭忽間壁間似有墨跡,淡淡的。撣去浮塵,有兩句“覺來蕭瑟難堪雨,樹已伶仃恨有風”。料也是投宿的舉子信手。

晚飯是幹糧何醃蘿卜。遠處譙樓更鼓三落。敗落的玄都觀在夜色中隱去了輪廓,三進的大院中,隻有柳尋鶴的燈光搖曳如豆,穿窗而過的風裏偶爾有花氣。柳尋鶴忽然放下書,因為,他聽見一聲歎息。

引子其二平康巷的石板路已經被行色匆匆的過客磨礪的凹凸不平,微雨過後顯出濕潤的青灰色。參差的粉牆青瓦,把頭頂的晴空分隔成一條全呀交錯的湛藍。

在金陵磨鏡的數十年間,花五最愛在這條街上找活兒。從少年花五到如今的五爺,他看慣了從門庭若市到門可羅雀珠黃人老,見過車簾被風吹起時謝才女的左臉,嗅過長公主經過後空氣裏的脂香,也聽過隔窗的細腰兒嚶嚀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