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距離從第一支隊伍登上朝鮮已經過了一個月了。這一日,一番隊(小西行長)、二番隊(加藤清正)、三番隊(黑田長政)在朝鮮的忠州進行彙合。幾日前的彈琴台之戰便就在這附近。
三支隊伍的重要將領已經全在軍帳之中,說是軍帳,實則隻是四周用寬布包圍、與外界隔開的地下是沙地頭頂是天幕的一個簡陋空間而已。
小西大概是知道加藤此次緊急彙合的原因,不錯,加藤清正正是來興師問罪的。
這興師問罪的原委還要從出征前說起。小西行長率領的一番隊是第一支登上朝鮮國土的日本軍隊,加藤清正的二番隊則是緊跟其後,按照出征前所定的行軍計劃,第一支登陸的小西行長隊向朝鮮方發出最後一封勸降國函,朝鮮如若就此歸順,日本的朝鮮征伐便可就此打住。如果朝鮮方不做回應,則一番隊應該於釜山待機,等待加藤的二番隊彙合後再對朝鮮發動正式進攻。
可事實上,朝鮮方麵的確未對勸降給出回應。小西行長或許是被朝鮮的無回應所激怒,又或許是因為急於立功的心態,不待二番隊到達釜山便先行對釜山發起軍事進攻。於是,這位商賈出身的日本名將如有神助般,僅僅一個時辰便成功攻下釜山港東北側的東萊城,接著又以百戰百勝的姿態一路向北,先後在尚州之戰中大破朝鮮巡查時李鎰,又在彈琴台之戰中打敗朝鮮名將三道都巡邊使申砬。客觀上來說,小西行長的表現的確為日本的朝鮮征伐掀開了完美的序幕。但加藤清正可不這麼認為。
“聽聞攝津守(小西行長)一連打了不少勝仗。”加藤道。
“打敗那些不堪一擊的朝鮮人實在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情。”
“自謙了,隻是,清正記得沒錯的話,攝津守的行動似乎與當初的行軍計劃稍有出入。”
“確實如此啊。”
小西承認倒是果斷,隻聽他繼續說道:“隻不過計劃是死的,人是活的,凡是都要講個隨機應變。”
“隨機應變?”
“哦,隨機應變。”
“照這個說法,攝津守的擅自行動倒是完全合情合理了?”
“行長要是因此打了敗仗那自然是要受到苛責,既然未有敗仗,實在不知主計頭的苛責有何道理。若隻是待命於釜山,這一個月時間恐怕連朝鮮的一城半鎮還碰不到,主計頭也是清楚的,大軍出征在外,停留一天便是多耗一天的糧草,再者,行長的所作所為難道是為了自己立功嗎,還不是為了太閣殿下早日拿下朝鮮嗎?即便這件事換了主計頭,行長也概不會有半分指責之意。”
加藤雖說是氣憤,但到底是個顧惜大局的人,按照他的想法,這個小西行長最好是主動認識到錯誤,然後他再寬宏大量地給予理解。沒料到小西行長竟反而誇誇其談地向他講起了大道理,這讓不善言辭的加藤有些始料不及。
加藤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似乎氣怒又似屈辱,他瞪著小西行長半晌沒搭上話來。
小西好像還不過癮,又說道:“行長怎麼聽說主計頭軍中不久前出現了逃兵?才剛登上朝鮮,就出現了叛徒,主計頭與其多管別人閑事,不如先整頓整頓自己的人。”
確實在幾日前,加藤軍中一名叫作沙也可的武將,反對豐臣秀吉的朝鮮侵略,帶著三千多名士兵暗中歸附朝鮮。這件事情不僅在日軍,朝鮮國中似乎也傳得沸沸揚揚。
誰都可以看出,小西的這句話已經是對加藤的挑釁了。
“小西行長!”
加藤被成功激怒。
黑田長政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與加藤都屬於尾張派,此刻站起身一把揪起小西的領子喝道:“你這家夥!”
小西麵不改色,斜眼看著黑田,又瞥了眼氣得打顫的加藤,冷冷說道:“怎麼,你們尾張派講不出道理就隻會動拳頭?”
一邊的鬆浦鎮信、有馬晴信等一番隊的副將們一看這情形都站了起來。帳內二番隊三番隊的人也毫不示弱,“哐哐哐”地拔出了太刀。
眼看雙方就要打起來,二番隊的侍將鍋島直茂忙站了出來。
“主計頭(加藤清正)、甲斐守(黑田長政),千萬不可動手!”
他眼角朝帳外瞥了瞥,對加藤做了暗示。
加藤心下一愣,再看小西行長一臉得意的樣子,這才明白自己險些著了小西行長的道。
加藤並不善心機,他對於小西的厭惡說到底隻是因為身份、派別的不同。而小西對於加藤的厭惡卻是深到了骨子裏。不,與其說是厭惡,更似乎於怨恨。
這種怨恨大概是源於天正十七年(1589)的天草五人眾叛亂一事。所謂的天草五人眾主要是指天草諸島的天草氏、誌岐氏、大矢野氏、棲本氏與上津浦氏五大氏族。天草五人眾在豐臣秀吉九州平定之時歸順了作為肥後南部領主的小西行長。但是,因為小西行長提出為宇土城築城向民眾籌集資金時,五大氏族齊力反對,由此反動叛亂。小西行長是虔誠的基督教信仰者,而天草眾中基督教徒眾多,考慮到這個因素,小西行長希望能避免殺戮地將事情穩妥解決。而作為接臨領土領主的加藤清正卻在此時趕到,加藤清正卻是激進的日蓮宗信奉者,對於叛亂的鎮壓經行了強製的出兵介入,以暴力完全將其鎮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