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不知道這情況算不算是人間慘劇;似乎,我都快凝集出一絲笑意了!
天空深深重重的陰霾下來,開始飄落絲絲微雨。但這微弱的雨落在這澶州大地上,並沒有改變什麼,瞬間鑽進厚實的土地中就無影無蹤了。
“可憐呐!借了一大筆債仍是救不回命,白花花的銀子都丟黃河沙裏咯。”一群長舌婦以大聲的”耳語”表示著憐憫。
“好在夫人走的早,沒有見過趙家的落敗,恐怕她還在世,以她那柔弱的性子,真真是要愁死的呀
“幸好還有個閨女留下來,否則呀——唉,可是剩個女兒有什麼用呢?”
更小的聲音提出街坊鄰居的隱憂
“他們還不起錢吧?趙家這套深宅大院倒是值個三四百兩,可是這婆子仆人一大堆的開銷用度,趙老爺子臨終前花在治病上的錢……估計買了這個宅子都換不清呦,承歡丫頭還真是薄命喲,千金小姐又怎樣呐,還不是跟我們一樣有作難的時候,想當初我們還羨慕趙家的富貴哩!”
每一句憐憫的背後,都是由慶幸來推動的,藉由別人的不幸來慶幸自己的平安。
那前朝有個樂天先生就曾留詩為證:金火不相待,炎涼雨中變。林晴有殘蟬,巢冷無留燕,人世之涼薄莫過如此。當然,眼前這些施與同情的人可以唾罵我不識好歹,畢竟這些同情者們都是我趙家的債主,還能期許什麼同情溫暖呢,可笑。
我端坐在隱霖堂的一側,環視著一屋子的人,那滿頭大汗跑前跑後的老管家正在跟討債者們交割款項,家奴婢女們都解散了吧,也幸好有老管家在,但他這樣的盡心盡職,是真的為了父親的臨終托孤還是能從中再發一筆家難之財呢?
“小姐。”管家劉叔那張曆經滄桑的臉上閃爍著兩盞細小的眼睛,“這宅子賣給了城西高大官人共得二百八十兩”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他眼神閃躲道“老爺夫人都是在這宅子裏歿的,人家都嫌晦氣,賣不得好價錢喲,加上治老爺癆熱,欠了東門葛家二十兩,滿棠裏劉員外家五十兩,還有東大街醫館三十兩……”
我靜靜的聽著,將目光投向更遠處,微塵被走動的人群衣擺帶起,如幻如影,出於禮節,我無法掩上雙耳,仍要端端的坐在這裏,忍受這寒冷的衰亡、
“……府上所有物件統統變賣,這隻剩下這最後五兩銀子了,小姐。”老管家將一封紋銀放在案幾上,我眼睛都沒有眨一下,“辛苦了劉叔,這五兩銀子與我無用,送您回鄉養老罷。”說完,我站起來,沒有還禮,麵無表情的離開了隱霖堂。
從此,我就徹底自由了。
這是我第一個念頭。
我母親去世很早,父親是個建元三年的進士,一度我們趙家在這澶州頗有名望,來拜訪父親的客人絡繹不絕,母親去世後,來向我父親提親的人絡繹不絕,可父親一向寵溺與我,又信奉清靜無為,索性絕了別人好意,不再婚娶。
故他隻得我一個女兒。
我也隻得他一個父親,並無兄弟姐妹。
所以三年前父親抱病在家,我便親侍湯藥,足不出戶陪伴父親整整三年,直到五天前他熬不過這個苦春,終於去與母親相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