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花嬸知道我從學校回了一趟家,她為沒有見上一麵而一直難過著。
後來她一直吵吵展鬆叔,展鬆叔無奈,拖了一陣子,找個由頭,讓餘貴趕著驢車,拉著她和展厚嬸進了縣城。
她先到了東門外見了我姥爺,把我們家的現狀詳細的跟姥爺說了。姥爺身體大不如以前,每天咳嗽不止,對我娘以及我們家的遭遇,已經沒有太多精力去關心。他囑咐殷花嬸:你是傑兒的姨,這孩子就托付給你,往後多費一些心思,傑他娘地下有知,會感激你的。
姥爺問起她為什麼這麼多年沒有音信,怎麼嫁到餘家莊的,殷花嬸臉紅紅的,半天不吱聲,姥爺也就不再多問;想想她自小離家,現在娘家也沒有什麼至親之人,姥爺悲情竇生,拉住她的手大半天不鬆:“伯父現下也孤獨得很,兩個兒子說是在青島,但是一年也難回家一趟,都怕占了我這壞成份的晦氣,你若不嫌棄,就多來走動走動吧。”
殷花嬸點頭,算是答應。她想起先前在餘家莊見到堂哥王挺的事,便跟我姥爺如實的說了,姥爺聽也後覺得蹊蹺,自言自語的念叨著:“他當了先生啦?不能吧?.”沉思了一會兒,又搖著頭:“他……他讀完書就從軍了,在煙台劉珍年司令部做秘書副官,後來.都以為他早就客死他鄉了呢。”
姥爺苦笑一下:“這年頭,年輕的人呀.,無可預料,無可預料。”
姥姥從門外進來說道:“外邊都在嚷嚷著去開公審大會呢,不出去看看?”
姥爺把臉一沉:“有什麼看頭?這些年你看見的還少嗎?”“聽說這次公審的的國民黨特務,開完大會就去槍斃。”姥姥仍然不厭其煩的嘮叨著,姥爺的臉更長了:“得了,到時候公審我,讓你看個夠!.公審,公審,你以為這是唱大戲了!”
殷花嬸和展厚嬸從來沒有見過什麼公審大會,心裏癢癢著,再者她們還惦記著到子弟學校看我,便找個話兒早早的辭別了姥爺和姥姥。
走出門來,隨著如潮的人群,她們走向著開會的地點——南廣場,餘貴緊隨其後,無奈他趕著驢車,在人群裏走得很慢,隻能不時扯開嗓子喊幾聲,讓她們等一等。
走到半路,看到鬧哄哄的人群不知怎麼從對麵折了回來,一打聽才明白,大會開完了,人們都在往法場湧,去看槍斃人的光景。
隨之對麵就傳來汽車喇叭開道的聲音,大街上的人群旋即避到兩側,三輛卡車從大街中央緩緩駛過,上麵站著全副武裝軍人和五花大綁的犯人。殷花嬸沒有見過這場景,抬起頭瞧一眼,見到的光景與說書唱戲裏的一模一樣,犯人的後背上都插著一快亡命牌子,上邊寫著犯人的名字,名字上打著一個紅紅的×。
“哇,要槍斃這麼多人呀?”人群裏有人驚歎。
“不對,有很多是陪綁的,名字上沒有打×的都能活。”有人在旁邊嘀咕著。突然有人驚詫:“謔,真的呀,快看看,還真的有沒打×的昂.”
卡車在大街上行駛的很慢,比行人的步行還要慢一些,被綁的犯人每個都耷拉著腦袋,麵似土灰,殷花嬸抬頭仔仔細細看車上的人。
“啊,王老師.王挺!快看,有王挺。”展厚嬸的一聲驚呼,把殷花嬸嚇了一跳,餘貴也隨聲附和著:“是,是那個王.王老師.”
殷花嬸的心砰砰的跳動著,順勢看去,那卡車上站著的犯人裏,還真的有她的堂哥王挺,頭發殷長,滿臉汙垢,再沒有做先生時的模樣,他胸前掛著牌子,上寫“國民黨特務王挺”。殷花嬸看的真切,隻覺得兩眼一黑,身子晃了兩晃,緩緩的癱倒在地,餘貴和展厚嬸見狀,趕忙抱住,在眾人的協助下,推推搡搡的把殷花嬸抬上了餘貴的驢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