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夏來,不知不覺已是翟璜到安邑來參軍的第二年。除了大部分時間還是要辛苦地軍訓操練之外,他們這批同期入伍的士兵也開始被分派到城裏和城牆外守衛、巡邏。聽起來好像性質完全不同,但對於大部分人說,不過是換個地方曬太陽而已。除非運氣好碰上縣裏出現些人事糾紛,才可以跑到大街上去湊湊熱鬧。
比如翟璜他們今天的運氣就特別好。
昨晚都城裏連續好幾戶人家被盜,一時引起街談巷議,人心惶惶。按理說被盜的既不是王室公族,也不是富商權貴,沒必要大白天就來拉警戒。不過自從範氏和中行氏這兩家卿大夫被驅逐之後,剩餘智氏、趙氏、魏氏和韓氏之間的鬥爭就更激烈了。何況卿大夫奪權,晉王幾乎成了擺設,一開始的爭官爭寵,也就演變成了現在的爭民爭地。
這些事翟璜以前也是漠不關心,他雖說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但地位也隻是個普通百姓,這天下蒼生,宮廷糾葛跟自己八竿子打不著!不過當了兵後就不同了,從無辜的平民冷不丁過渡成同仇敵愾的“叛黨”,腦袋一下栓到了別人褲腰上,就不得不開始琢磨起來。
簡單說來,如今的晉國就好比開在擠在同一個屋簷下的四家棺材鋪,分別是智家,趙家,魏家,韓家(智瑤,趙無恤,魏駒,韓虎為當家老大),他們的終極夢想都是為對方收屍。本來他們隻是總店晉家的四家分店,不過隨著四家分店漸漸獨當一麵,晉王終於被智家搶了門麵後三振出局,於是便有了現在四卿鼎足的局麵。
一山不容二虎,何況還是健壯的四頭雄虎!自然免不了明爭暗鬥,暗度陳倉,你爭我奪,兵戈相見雲雲。也免不了彼此削弱和提防,生怕一不留神被對方砸了祖傳的飯碗事小,“魂斷藍橋”事大。更免不了喊口號做宣傳,出一些優民惠民的政策來拉攏人心。
拉警戒就是這些政策中的一種,於是便上演了大白天抓夜賊的滑稽戲碼。
此刻翟璜、王兵、楊衛晉三個人正蔫了的草似的在西街巷尾逡巡,唯有他們的伍長吳落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麵。本來他們一行是五個人,不過錢武事出無因的請病假了。
“跟上!跟上!你們腳上長釘了不是?”吳落很惱火。他們本來是緊跟在另一夥老兵後麵的,眼看就要趕上了,誰知一個拐角別人早把他們甩得影子都找不到了。
“伍長,”王兵哭喪著臉,他正狗一樣吐著舌頭呼氣,“為什麼魏胖子他們就可以舒舒服服得在茶館喝茶歇腿,咱們就要這麼賣命?我們是去抓賊還是去抓太陽啊?”
“啥?誰說他們喝茶去了?”
“本來就是。”翟璜附和道。這陽光跟胡椒粉一樣,燒得他身上熱辣辣的,“早在一個小時前他們進了周家的茶鋪了,我們經過時,他們還招呼你呢,不過你飛一樣就走過去了。”
“他奶奶的!”吳落罵了一聲,不過心裏頓時暢快了不少。
“伍長,待會恐怕隻能你們三個人回去了!”王兵已經蹲了下來,他本來想坐在路麵的大石頭上,不過那石頭正沸騰著呢。
“為什麼?”
“我要蒸發了!指不定你們走著走著就發現我不見了。”王兵抱怨。
翟璜和楊衛晉都笑了,吳落道:“**的!數你身上的皮最厚,就算我們幾個都變水蒸汽了,你一定還沒成炭呢!”
一時大家又笑了。
不過吳落雖然平時嚴厲了點,卻還是非常仗義的。況且知道已經把魏胖子他們遠遠甩在了後麵,此刻心裏也踏實了。
“你們喝兩口水就趕緊給我滾出來!別連累老子跟著你們受罰!”到了客棧門口,吳落對三個人說道。
“誰閑了去客棧喝水?!”翟璜心裏嘀咕,不過當然不會說出口。
不久後翟璜,王兵,楊衛晉進了客棧,吳落則堅持留在客棧門口給他們放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