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三更天,雲衣卻仍未熟睡,自躺下後便一直心神不穩,卻也說不出緣由。忽聽得窗外沙沙作響,她疑惑地支起身子,暗道,莫非又下雨了麼?輕輕將窗戶推開一條縫隙,果有雨絲撲麵而來。忽然就想起在青石鎮的那個雨夜,再無睡意,雲衣歎了口氣,披衣下床,打開了門,隻見門廊的盡頭,似是閃過一個人影,雲衣陡然一驚,以為進了賊人。正要呼喊,卻被一人悄然拽入房中。
“不必驚恐,那是金珂。”
“金珂?你……”雲衣看著身披大氅的子翎,了然道,“你們這是要走麼?”
“是,銀珂本不讓我來驚動你,但我思量再三,還是決計前來向你辭行。”
“莫非有什麼要緊事麼,竟要三更半夜地動身?”
“是。”子翎點頭道。
“你舅父……不就在垊州城裏麼?明日用過早飯再走也不遲。”雲衣的眼裏盛滿了不舍。
“明日有明日之事,若非夫人錯愛,在下也不會一路相隨至此。”
“趙衍,非你本名?”雲衣忽然問道。
子翎神色一滯,隨即點了點頭,“是。”
“你的目的地也並非垊州。”
“是。”
“萬分慶幸你會如實相告,我定然……”
子翎用手掩住她的唇,幽幽道,“雲衣,不知你我可有再見之期?”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就隻是知己?”子翎握住她的手,柔聲問道。
雲衣不語,別過頭去不再看她。
“雲衣,若上蒼垂憐,他日你我得以重逢,那末……”
“那末……願再無分離之日。”雲衣猛然抬起頭,迎著她的眸子接話道。
“雲衣,”子翎始料未及,一時竟無語凝噎。
“我會日夜為你向菩薩禱告,祈你平安。”
子翎解下腰間的佛手玉佩,塞入雲衣手中,“此物,就與你留個念想吧。”
雲衣將玉佩收入袖中,抬手取下頸間的流雲百福玉墜,為子翎戴上,“這塊玉墜是我出生時父親請工匠特地打造的,必會保你平安萬福。”
子翎將雲衣輕擁入懷,“雲衣,你的深情厚意,時刻在心。”
馬車在靜謐的夜裏飛駛著,很快來到了城門口,守夜的軍士聽見馬蹄聲,登時一掃倦意,吆喝著圍了上來。
“各位軍爺,我家主子有要緊事要出城,請行個方便。”金珂跳下馬車,對著眾人作揖道。
“你家主子是什麼人,有何要緊事?”為首的胖頭目喝道。
不等金珂回答,子翎便推開車門跳下車來,“列位軍爺容稟,在下與表妹原本情投意合,怎奈家父嫌棄舅父家貧,左右不允,我與表妹無計可施,隻得……”
“哈哈哈,原來是夜奔相如啊,”胖頭目讀過兩年塾館,有幾分文墨。
“實是無奈之舉,請軍爺成全,”子翎從袖中摸出一個銀錠,悄悄塞到他手裏,“這是孝敬軍爺的一點酒錢。”
胖頭目收了銀兩,揮手吩咐手下開城門,一邊對子翎嘻笑道,“不知車內藏得何等絕代佳人,能否讓兄弟一飽眼福?”
子翎假意為難道,“這……”
“看一下又不會少根汗毛。”軍士中有人嚷了一聲。
子翎朝金珂使了個眼色,金珂領命走到車前打開車門,“小姐,少爺請你下車。”
銀珂搭著金珂的手下得車來,眾軍士一見,紛紛淫/笑起來,胖頭目拍了拍子翎的肩,“小兄弟運氣倒好,拐了個天仙一般的小娘子!”
銀珂強忍著怒氣,子翎見城門已開,便向胖頭目抱拳作別。胖頭目捏著銀子,笑道,“走吧走吧,君子成人之美!”
回到車裏的銀珂仍舊怒氣未消,子翎促狹道,“做我的娘子,就這麼不樂意麼?”
銀珂被逗笑了,“奴才不敢,主子就隻管作弄奴才吧。”
“方才那情形,你也見了,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當真我要占你便宜麼?”
“可恨那幫邪/淫之徒!”銀珂怒道。
“莫非你想將他們殺個幹淨?”子翎笑道。
“主子快歇息吧,莫再拿奴才取樂,”銀珂將自己的靠墊遞了過去,“再墊一個,軟和些。”
子翎一手支著腦袋,一手輕撫著頸間的玉佩,想到方才梨花帶雨的雲衣,心中不免一痛。一麵又責怪起自己來,重擔在肩而前程未卜,竟有心兒女情長,實在愧對父王的殷殷期望。然而雲衣,卻是如此難得,盡管自己對她隱瞞身份,但她卻如實告知了自己的身份,原來她是通奉大夫傅庭安的獨女。她為何願意亮明身份?稍頃,子翎猛然醒悟道,隻有讓我知道她是誰,我才能知道如何去尋她,否則,茫茫人海,想要再度重逢,恐非易事了。思及此,子翎又心揪不已,雲衣,如此蕙質蘭心的雲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