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在雨中受寒著涼的她,渾身發燙,雙手浮腫,喉嚨又幹又癢又疼,幾乎說不出話來。平日裏極少生病,沒想到病來如山倒,周身疼痛如散了架,一動彈就若針紮般疼痛不已。她昏昏懨懨地躺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天,神誌很不清醒。迷迷糊糊之中,依稀看見姐姐焦慮憂愁地看著她,用冷水擦拭她的額頭。她眼眶微熱,氣若遊絲,含含糊糊地喚著:“娘親……”姐姐歎了口氣,憐愛地摸著她的臉,眼睛裏滿是悲痛傷感。她似乎聽姐姐在說:“可憐的孩子,真想替她承受這一切。”
恍惚間,她還看見了李銘夜,宛娘似乎在和他說什麼,他的臉陰沉沉的,突然探出手來,摸了摸她的額頭,動作很輕、很溫柔。她有些生氣,嘴裏嘟噥了句,不知罵了他什麼,他俊眉微蹙,無奈地搖了搖頭。
過了幾日,迎來了和親大禮,宮裏張燈結彩,一派祥和歡騰之氣。掌事宮女端著玉妝錦盒,領著一幫宮女踏進了棲梧苑。一襲嫁衣被懸在架子上,由上等的蜀錦織就,刺繡著鴛鴦戲水和龍鳳呈祥的華麗圖樣,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晞顏形容憔悴,嘴唇發白,目光黯淡無神,仍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掌事的宮女仿佛根本沒有將她放在眼裏,一把掀開她的被子,強行把她從床上拉起來道:“公主,大禮吉時已到,您該梳妝了。”說罷吩咐左右為她打扮。
此時一旁的晞瑤公主忽然道:“你們都退下,她的新娘妝,我們來畫,我們姐妹倆,還有體己話兒要說。”掌事宮女欲要多言,宛娘怒斥道:“放肆!還不退下。她們姐妹就要分離,連最後告別的話也說不得麼?”掌事宮女隻好悻悻退下,房中隻留晞瑤、宛娘和琉璃三人。晞瑤輕輕撫摸著她的頭:“妹妹,這一去,竟是不能再見了!”晞顏含淚點了點頭:“姐姐……在宮裏要多保重,別再一副好性子,任人欺負,我……會想你的。”說完淚水忍不住落了下來。晞瑤咬緊唇道:“別想我,人總是要向前看的。以後,就你一人單打獨鬥了,凡事想開些。身體要緊,千萬別因一時生氣,傷了身子。”晞顏撲進她懷裏,兩姐妹抱頭痛哭。過了會兒,晞瑤強忍住淚水:“別哭,待會妝花了,可不好。”宛娘將一片江南上貢的唇脂遞給晞顏道:“公主,擦擦吧,您的嘴唇看起來毫無血色。”晞顏接過唇脂,放到兩唇間,唇色驟然豔麗起來,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心想,即使要遠嫁,也不能淒淒哀哀的,讓親者痛,仇者快。
她就要出嫁了,嫁到一個陌生而遙遠的地方,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野蠻王子,這裏的一切,無論是情,還是仇,似乎已經不相幹了。這一生這麼長,竟如此草草了結。雖然不甘,卻也無可奈何,原來人生,每每到了緊要關頭,都是不由自主的。
在紫宸宮行過告別大禮後,新娘蒙著大紅織錦蓋頭出來了。隻見她身著廣袖嫁衣,衣帶飄飄,恍若天女臨凡;裙擺迤邐曳地,如霞鋪萬裏。一雙丹蔻素手各扶著宛娘和琉璃,款款走下宮階。高貴之姿、雍容之氣,盡顯無遺。紅蓋之下,一抹絳唇時隱時現,撩人心魄。
佶力王子難掩喜悅神色,忙迎上前去,兩人朝皇帝深深一拜。隨即佶力一把將新娘橫抱而起,大步流星地走向婚車。禮鍾響過三遍,馬匹嘶鳴了聲,婚車緩緩驅動。在皇帝和王公大臣的注視下,佶力帶著他的新娘,以及大舜陪嫁的十幾車金銀珠寶,踏上回敕勒大草原的路,滿載而歸。一路上鮮花盡灑,喜樂一直吹到了長安城外,熱鬧非凡。
仿佛過了很久很久,做了一個又一個的夢,晞顏迷迷蒙蒙地醒來,眼下已近黃昏,頭脹痛得厲害,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好像置身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屋子裏。隻見床塌上繞著雪白的紗幔,窗邊擺著幾株蘭花,燈下放著一把古琴,桌邊擺滿了書籍,顯得幽雅別致。她的身上穿著絲織的娟衣,流光溢彩,潔白如雪。這裏,應該不是敕勒族的地方,不過,她這是在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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