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徒弟都是債(2 / 3)

我想了一個主意:“不是說蜀山弟子千千萬嗎?你把那拜月教主的畫像發給每個弟子,人海戰術之下必能發現那拜月教主,然後你去將他擒獲。”

飄涯子又看了看我,忍了半晌:“拜月教主喜好更改容顏,每一日都是不同容貌,而且,時而男身時而女身。”

我很是驚訝,覺得這個認知有點突破我的常識:“那他到底是男是女?”

“鬼才知道!據說,他孌童、愛妾各有一批。”

我驚訝完之後,深思:“師兄,我不太擅長對付這樣的重口味人妖。”

“師弟,這個任務非你莫屬。”

飄涯子以自己在江湖中的影響力,替桃花塢掃除了外圍障礙,承諾蜀山對須彌宮靈童全權負責。各派即便不滿意,也不得不賣他一個麵子,覬覦秘籍、心懷鬼胎的人士也隻能暫時壓下這個心思。

蜀山立教曆千年,在江湖中聲望極高,傳說開派祖師因德高望重、修煉有道,於某個白日飛升了,連他養的幾隻仙鶴都跟著得了道,從此天下尋仙問道之人都以蜀山為尊,指望受祖師庇佑,也能一朝飛升。雖然後來陸續有真人飛升的傳聞,但亦有傳說他們其實是在懸崖邊打坐久了,腿麻不慎掉落萬丈懸崖,遺留在懸崖邊的拂塵和一隻十方鞋可以為證。

關於真相,眾說紛紜。據說,某位雲遊詩人借道蜀山,被當時一位長老用仙鶴做了下酒菜款待,酒酣之際,長老自袖中掏出備好的筆墨,促成了詩人一篇《夢遊蜀山吟留別》,敘述了自己疑似夢遊間遇到了蜀山那位飛升為仙的真人。詩篇傳出,天下稱頌,蜀山仙道,再無人質疑,自此香火愈盛,前來問道的弟子踩塌了蜀山十八條棧道,吃光了蜀山二十年存糧,連仙鶴都因環境惡化而滅絕。

掌門及眾長老不得不采取緊急措施,擇優定額收錄弟子入門牆,同時規定弟子入師門後,須得下山行俠仗義以考驗其赤誠之心。成批的弟子傳播蜀山道義,愈發造成“天下俠道出蜀山”的大勢,一時間,江湖各派隻能望其項背。又經過百年的發展,造成如今人人都要賣飄涯子一個麵子的局麵。

飄涯子做了十幾年的掌門,一言一行絕沒有心血來潮之說,必是深思熟慮後才做的打算。他能如此痛快地替我桃花塢解圍,便是要我欠他一個人情。而且這人情立即就得還,還法就是由我替他去會一會男女不辨的拜月教主。在我深感為難的時候,他又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表示當下隻有他與我師兄弟聯手,才能對付得了拜月教,保住蜀山千百年的基業。

送飄涯子出桃花塢時,大徒弟天樞也把飄涯子的小鯉魚徒孫送了出來。他們二人走在一起,小鯉魚談笑頗有風度,天樞一麵對他提及的蜀山風物感到好奇,一麵又不願表現自己井底蛙的屬性,堅決不肯不恥下問,對這個比自己大一截的師侄略顯冷淡。小鯉魚一眼掃到我,立即收了麵上那種隻適合展示給無知少女的笑顏,恢複恭敬之態。

我瞄了他一眼,真不愧是蜀山弟子,在老夫眼皮子底下還敢玩這些老夫玩剩下的。小鯉魚似是感應到了,不敢再跟天樞說一句話,連道別都隻是用眼神交流。

哼!豎子,眼神交流以為老夫不知道?

送走飄涯子祖孫倆,我回頭掃了一眼大徒弟,天樞竟難得地有些氣弱:“師……師父……”

“你這個樣子做什麼?劍法練得怎麼樣了?”

“練……練完了,剛才景鯉看到師妹練的桃花劍法,說這個比蜀山劍法靈動輕快,係出自蜀山醇厚之上的靈藉,非得蜀山真傳的絕頂高手不能創。”

我瞧著大徒弟,心內複雜,果然是長大了,都會拐彎抹角替別人在我麵前拍馬屁了。

“桃花劍法不得外傳。”我去找千歲憂了。

千歲憂心痛地瞪著我待客的茶水,指著我的鼻子罵:“你個不知勤儉持家的慕小微,老子從宮裏給你帶的極品貢茶,你就這麼隨便拿給別人喝?你知不知道那聖上摳門至極,得了點貢茶就藏起來,巴巴送去昆侖山討好那位女西聖?老子騙他打賭,好不容易贏來一點,你就這麼暴殄天物,氣死老子了!”

等他罵完,我已將茶盞收拾妥當,慢悠悠地坐回椅中,甩了甩袖擺:“這顧渚紫筍茶香熏衣服倒是挺好用的。”

千歲憂氣得在原地轉了一圈後,挽袖子要來掀桌,忽然手上一頓,停了下來:“難道你是想用茶香遮掩身上的草藥味?”

我自袖中摸出一柄染香扇,唰地打開,香味便撲了千歲憂一臉,他一個噴嚏要打打不出。我仰靠在椅中,拿扇子往麵上輕輕一覆,遮蔽天地,以假寐的放鬆姿態感應整個桃花塢,方圓百丈的伺伏確已撤離。

千歲憂終於打出一個噴嚏:“你妹的!這麼香,確實把你身上的苦味遮沒了。你是不想在飄涯子麵前示弱,還是不想讓他知道你是個短命鬼?喂,慕小微,晝寢無恥!”

我收了扇子,甩在他臉上,起身往桃林深處走:“我要回房午睡,無事勿擾,有事也勿擾。”

“就知道睡覺,睡死你!”

“要死當然死在床上比較舒坦。”

“有種死法更舒坦,你要不要知道?”

我回身,是想認真請教:“什麼?”

千歲憂嘴角一翹,眼眸一彎:“牡丹花下。”

我再度反省跟千歲憂認真是種極大的錯誤,轉身繼續走自己的路。

“喂,慕小微,我是說真的,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穿過桃林,我推開木門,進房後再慢慢關上。用完六識感應有點累,想躺一會兒,我走到床邊,見床榻上的被子亂糟糟地被扯開,中間還鼓起一個小包。我提著衣擺上前,揭開被子一角,一直揭到鼓起的小包……

藏在被子底下這肉滾滾的小身子不是小徒弟是哪個?她正睡得香甜,小衣服都卷到肚臍上了。想來是後來我沒空罰她,隻顧著跟飄涯子說話,她一個人在林子裏玩累了,便就近尋了間臥室尋了張床,困了就自己睡了。

我給她把衣服理下來,蓋好被子。待她睡穩妥,我走開去翻箱倒櫃,終於尋出一張皺巴巴的白紙,鋪到桌上,繼續去各個角落尋找筆墨硯台。全部拚齊後,我累得擦了把汗,脫了外衣搭在椅子上,挽好中衣袖子,站到桌前開始運筆畫圖。

五行八卦,輔以桃花陣,畫一陣歇一陣冥想一陣,頗費神思,畫到日頭落山,才將將畫完。我停筆落墨,揉揉手腕,忽然發現腰邊湊來一個毛腦袋,她兩手扒在桌緣,擱著下巴,小黑眼珠注視著我的畫作。

我覺得小孩子對什麼都好奇,也就沒管她。片刻,她清晰無誤地吐出三個字:“鬼畫符。”

我轉過頭去看她,她抬起黑白分明的小眼睛,天真無瑕地注視著我。我揉揉太陽穴,剛才竟然幻聽了。我繼續研究陣法圖,又不知過去多久,研究得頭昏腦漲,便順手抄起一旁斟滿的茶水灌了一口,舌尖留香沁人心脾,居然是顧渚紫筍。我疑惑,瞧著還趴在桌邊,自己拿著筆在紙上學我“鬼畫符”的小徒弟,問:“這杯茶是從哪裏來的?”

小徒弟抬起明亮的小黑眼睛,望著我:“這不是剛才師父拿茶葉泡的嗎?”

“唔,原來是這樣。”我這記性真是差勁,自己泡的茶都沒有一點印象,實在頭暈。我折起桃花陣法圖塞進袖子裏,餘光又瞟到小徒弟的畫作,拿過來一看,居然學得有模有樣。我把紙還給她,自己又倒了一杯茶飲了,忽然想到一事,問:“你手裏的紙筆是從哪裏來的?”我自己的一套都是翻箱倒櫃才湊齊的,房裏怎麼還有一套小號的?

小徒弟又用小黑眼珠望著我:“不是師父剛才給我找的嗎?”

“唔,原來是這樣。”

我又用了一天時間把陣法完善後,確認無破綻,就從廚房裏拿了一根雞腿,趴到旺財“家”的柵欄上,拿繩子係了雞腿晃到它“家”門口,旺財果然興奮地嗷了一聲。接下來,事情便容易很多,我坦然乘上坐騎,手提雞腿調整繩子的方向。我指東,旺財就往東;我指西,旺財便往西。繞著整個桃花塢跑了十來圈,我終於布好了陣法,旺財也終於怒了,一口咬下雞腿,將我掀到東南枝上……

兩天後,蜀山那尾小鯉魚揣著他師祖的“催程”信——就是催我啟程的信,來了桃花塢,成為我桃花陣法的第一個試用者。大家發現他時,他已被困在陣法中五個時辰,衣冠不整,神思恍惚,頭巾還掛在樹枝上。

千歲憂第一次對我露出了他那崇敬的目光:“慕小微,你要是不把你這破迷魂陣法的陣眼告訴我,我無法保證不趁你睡著後對你做什麼。”

我趁蜀山小鯉魚還沒徹底清醒過來,召集桃花塢所有成員包括旺財,詳盡解釋了桃花陣法的正確使用方法,以及可能大概也許會造成的一係列後續結果。

千歲憂與徒弟們好奇地問:“‘一係列後續結果’是什麼?”

我一絲不苟地收好圖紙,繞開幾個小孩,趴在千歲憂耳邊密語:“不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