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似乎得從兩千多年前,狐狸與月霜的相遇說起。
不過兩千多年前狐狸的故事我既沒有參與也沒有見證,所以要闡清述明這個故事的來龍去脈,又似乎從我和狐狸的相識開始說起恐怕會更好。
我和狐狸的相識,是在距今近百年前的民國時代。
其實,我與狐狸是有過兩麵之緣的。我們都是超脫物外的特殊存在,狐狸修行三千多年,我們曾在人世中偶遇打過照麵。
可我倆真正相識卻要算在民國時代的那一次相遇,具體相遇是在哪一年卻是不記得的。
那個時候,我在深山老林不知又呆了多少春秋年月,呆成了山石木頭。我慣離群索居,但每過一段年月也會到人世轉一圈。那一次也是這般,我呆膩了,便泠泠清清從山裏出來,晃悠悠地下山去。
我不記得上山時是何年何月,下山時自然更不會曉得是何年何月。下得山來一看,外麵世界是翻天覆地的變化;再一打聽,可了不得,“皇帝”這個玩意它下台了,“大總統”這個茬正在台上輪番的唱。人們管那時代叫民國。
活見久,我沒對政治這門學問產生過興趣。上邊的頭頭是叫君主還是皇帝還是總統,我是不在意的,我就想把我自個兒過滋潤了。可我那一回下山,一點都不滋潤。我在第一個落腳的小縣城上就差點腦袋被開了花。
那會兒我下山沒幾天。避世幾十年,人是怎麼生活的我給忘得七七八八,找活路忑難,好不容易靠苦力打了一天雜得了幾個銅板,差點沒高興壞。
我已極久沒吃過人世的食物,手裏攥著那幾個銅板,啥也不管,首要第一事便是興衝衝跑到街頭的攤子上,來一大碗熱騰騰的餛飩。
下山沒幾天,我聽得不少“亂世亂世”這樣的話,可我到底久不經戰亂了,也沒想在街攤子上吃碗餛飩,就能遇上突然不知從哪冒出的兩方人馬火拚的場麵。
一碗餛飩吃沒三口,就在子彈中開了花。
其實,那顆不長眼的子彈要再往上挪三四寸,開花的就是我的腦袋了。
攤子的老板直挺挺倒在幾步開外,紅色的液體在他身下豔如五六月的紅玫瑰。他想跑的,可不知被哪飛來的子彈打中,中了好幾槍,他沒跑成。
我看著撒了一地的瓷碗碎片和還冒著熱氣的餛飩,和幾步開外的老板屍體,感到有點兒不開心。
那天晚上,我去了小縣城裏叫做司令部的地方。我把住在那兒的叫做司令的家夥在黑燈瞎火裏給他狠揍了一頓。我不想把他怎麼樣,我就想揍他一頓而已。
白天和這個司令火拚的另一方人馬的頭頭比較走運,他在火拚中拚上了命,所以我是沒機會揍他了。
第二天,我離開小縣城,繼續漫無目的踏上旅程。
我已經知道人們口中這個時代的亂世是什麼樣子,總而言之是他娘的亂,今兒打明兒打,端著槍的都王八。
因人類食物不是我生存的必需品,所以我對混飯吃的本事從不怎麼上心。自然,活了萬千載也沒混出一門真才實學本事來。
時逢亂世,正經人家溫飽尚且艱難,何況身無長物混沌度日的我。我一邊走,一邊躲避戰亂,飽一頓餓三餐的在人世混糊過了兩三個月。
日子不算長,到的地方也好幾個,我卻生了厭煩。
我下山是當散一遭心的,可所到所見皆是亂遭遭的鬧心,沒一處安生地兒。
自個兒是萬古不化的死人,跑出來還得看滿世界的死人,我心頭堵得厲害。才三兩個月,我便生了回深山老林的心,尋思著做山石木頭也比在外麵沒意思的強。
我動了回去這點心思的時候,正走到雲滇春城地界。
許久以前我是到過這裏的。歲月容易掩埋過去,我也不記得具體何年何月到過這裏、做過什麼。印象裏這地兒風光動人,天高雲淡暖如春。
雖然喪心病狂的仗總是打不完,不過好歹我在城裏呆的頭幾晚沒有遭遇夜裏睡著被炮彈炸醒的猖狂事,於是我便打算再多逗留一段日子吧。
我在城外的一處看著像倉庫的破舊屋子落腳,晚上在那裏睡覺,白天回城裏溜達。
因找活路忑難,我索性也就不找了。餓了的時候隨便找些吃的填肚皮,吃過山果嚼過野菜,反正怎麼湊合怎麼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