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功名不為天,淡茶濁酒度流年。
冷眼紅塵若許事,傳與佳客作笑談。
此非為秋公作傳,不過借他作個引子,說幾樁齊人野語,海客瀛談,列公卻不可信真。然秋公何許人也?又如何作得這個引子?倒要借這開卷第一篇,敘些小小的閑話,交待些秋公始末。
初,盤古開天地,清氣上升化為天,濁氣下沉凝作地,日月轉而晝夜替,陰陽諧而萬物長。又女媧取土為人,令萬物有主,混沌間倒也熙熙攘攘起來。
不意那世那劫,神農氏與斧燧氏不睦,攻而克之,自此千百年,紛爭不止,戰亂不息,乃有天塌地陷之禍,大河泛濫之災,使生民受劫,萬物被難。我昊天上帝好生之德一動,令座前靈猿下世,於人間尋一位真正英雄,授以天書,使他救劫。
這猿攜書來至人間,著意尋覓,也不知過了多久,眼見期限將至,仍是毫無音訊,不覺焦躁起來。
一日,行至路盡,但見狹路一側花香鳥語,流水潺潺,一側古木參天,陰氣森森。往前又隻見絕壁矗立,再無去處。這猿入紅塵已久,天下路十停中走了九停九,隻剩了這一處未尋,分明已探得此地有人,卻如何隻得絕路?看看天門將閉,這猿隻急得左顧右盼、抓耳撓腮,勉強望絕壁行來。
不意到得絕壁跟前,方見斜刺裏一條碎石小徑,蜿蜿蜒蜒,羊腸也似,穿花度柳的去了。這猿大喜,跳跳躥躥順了小徑奔去,行至盡頭,果見小小一座院落隱在那裏,院門緊閉,而人語依稀可聞。
那猿一躥過牆,哪知院內正有些孩童逐戲,忽見牆頭掉下個猿來,先都唬了一驚,隨後竟來纏他玩耍。那猿不耐煩,使個幻身術避去,隨即一徑向內尋去。到得書房,果見有人。那猿舉目看去,隻見那人生得眉清目秀,雖是麵帶正氣,卻也有幾分狡猾之色;縱然心存仁厚,偏多著些許刻薄光景;房室空曠,贅飾全無,案頭不見幾卷書,牆上倒懸三尺劍,若說他是個英雄,到底猿心不服。
那猿正垂首思忖,忽覺懷中之物輕輕一掙,仿佛要撲進房去。猿雖心下猶疑,然而期限已至,況又得此征兆,便不論好歹,將書直往那人懷裏一擲,他卻轉身徑奔天門,往昊天上帝座前複命去了。
再說那人,他原是少昊後人,隻因天分聰穎,不免有恃才生驕之事,一時得罪於天,罰在此地悔過。這是個二氣交彙之處,常人不得至此,這也是因緣際會,叫他來做這件大事,一來贖他自己之過,二來救天下生靈之災。
日升月落,寒來暑往,轉瞬間又不知過幾世幾劫,非但那人已駕鶴西去,便是他秋氏子孫後人也漸凋零,傳至這世隻剩一子,二十娶妻,五年方得一子,名雨寒——便是本文這個引子,這位秋公。
這秋雨寒亦是自小伶俐,遵他家祖訓,自幼也是讀書習字,也去進學,也去下場,不料他“文齊福不至”,竟然未中。少年人心高氣盛,不肯再考,便將書本丟了又去舞槍弄棒,倒也弄得有模有樣。不意後來倒於這槍棒上成就功名,偏又合了當今之意,命他替天巡遊,單查那等無頭公案,這其中奇奇怪怪多少看似不近情理之事,總不脫“因緣際會”四字,也難一一敘說,好在橫豎不過是些傳言夢話,諸公倒也不必細究——這是後話。
秋雨寒長到二十歲時,娶了南宮家的小姐南宮素月為妻,不過一年,便生了個女兒,那女孩兒倒也生得冰雪聰明,夫婦二人愛若掌上明珠,因她降生時正值深秋,楓葉火焰一般紅透山莊,便取名焰燃。
不想秋家子息不旺,自有此女,夫人便再無消息,眼見女兒長到五歲,夫妻二人求子之心已灰,便也教她讀書,也教她武藝,權充養子之意,以解膝下荒涼之歎。
又數年後,夫人忽有喜信,一朝分娩,竟得了一對雙生兒女,女名焰煬,子名落鋒,這女孩兒生性頑皮,繡房中坐不得片刻,整日纏了姐姐舞刀弄劍,所幸秋家原是武藝傳世,倒也不以為意。
到這對小兒女也闖出名號,秋公已是年逾半百,偏於此時,當今一時想起,雖值清平盛世,安知哪鄉哪土不藏幾樁無頭之案?便把個正課子讀書的秋雨寒拘來,胡亂扣個名號,就令他代天巡遊。
一時詔至,秋公不辭勞苦,當下打點起身,一應隨從護衛全都不用,隻帶了兩個隨身侍兒,佯作攜妻女出遊,又令那對雙生的兒女不遠不近的跟隨——這便是秋公始末,並他那分不離身的執事。
也不知秋公此去,做出多少大事小事亦或不大不小的事,算來究竟隻是紅塵一場遊戲,轉瞬便如過眼雲煙,百年後,不過是他人下酒的笑談,誠所謂、齊人野語紛多故,海客談瀛每浪傳,又何須你我枉費心思辨什麼真假、勘什麼愚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