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時候,村子裏的人們發現了他們。
“嗯。”
在法伊吐出這個字眼之後,一群圍觀的少女終於按捺不住興奮湧了上來,一口氣包圍了法伊。
他憑著稀有的幽藍色眼眸和無可挑剔的長相吸引了在場所有的女性。
“你叫什麼名字?”
“狄亞特·法伊。”
另一個女孩擠開人群湊到法伊麵前問道,“你是從哪裏來的?”
“格瓦辛亞。”法伊麵無表情,他現在及其不情願提起這個地名。
對方睜圓了一雙眼睛接著問道,“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法伊不可置信地望了她一眼,這個地方的人怎麼回事,難道說與世隔絕了麼,連轟動整個帝國的格瓦辛亞城都不知道。
他遲疑了片刻,回了一句,“地獄。”
她們自然不明白這句話背後的含義,於是更加癡迷於法伊這聽起來故作深沉的口吻。
這個村子很安全,窮得一目了然。所有人都穿得破破爛爛,完全沒法和格瓦辛亞往日的榮光比擬。把希爾甩手給那些良民之後,不安分的法伊開始了對整個村子的調查。
原來這破地方叫做梅裏亞,是個坐落在霧靄森林中心的村莊。村子裏人口稀少,頂多就百來人,大多數孩子都是像他這麼大,年長也不過幾歲,並且全都是孤兒。
這一趟走動,令法伊心底一震。
他驚奇地發覺,這個村莊不僅僅是貧窮,這片土地更是遍布了植物的枯屑,所到之處均是寸草不生,連鳥獸出沒的痕跡也根本沒有。而遠處環繞著梅裏亞的樹林卻充滿生機,他憑著想象,從高空俯瞰這座村莊的話,就如同霧靄森林這塊光潔皮膚上一抹燒焦後留下的疤。
在戰場的廢墟中呆久了,他竟然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你們經常去森林裏覓食嗎?”他到處走動的時候,那些小姑娘也沒閑著,活像是被新鮮血汗招惹過來的蚊子,趕也趕不完。總歸在別人的地盤,最後法伊也妥協了,把少爺脾氣收了收,內心掙紮地和她們聊起來。
一提到森林,卻仿佛觸到什麼禁忌的開關一般,身邊的人同時變了臉色。
“從來不!”
這句驚呼從幾個女孩的嘴裏同時發出,夾帶著驚恐的神色。
“霧靄森林裏有很多可怕的怪物,我們不敢離開村子的。”
“那你們吃什麼?”法伊接著問。這個村子既沒有農作物又沒有養殖場,流經村子的水源也沒有魚類。
原本話很多的十幾個人一時安靜下來,少女們眼中摻雜著難言的複雜情緒。法伊多疑地看了一眼遠遠跟隨,刻意和他們保持距離的男孩們,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嗎......他頓時打了個冷顫,左手又伸進懷裏摸住了匕首。
巨大的創傷會使人銘記痛苦的根源,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所有事物,都從最壞的角度去猜,挖開它血淋林的心髒去看。剛開始有人遞給他食物,他怕有毒就推脫說自己不餓,硬是過了很久才和別人“分著”吃完了。
那些女孩們為什麼說話欲言又止,男孩們又為什麼遠遠監視著自己?
他思索了片刻,集中滿腦子的被害妄想,得出了自己的結論。人要獲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若非苦耕,那便該是強取了。
他們一定是殺人搶貨才活下來的。
那家夥....!
法伊失心瘋地推倒靠他最近的一個女孩,怒氣衝衝,朝一無所知的希爾狂奔而去。
那些孩子根本無法理解他發狂背後到底想到了什麼,隻是匆忙扶起了同伴,望著法伊遁去的背影發怔。
天色將晚,長夜將至。
不算大的村莊,不算長的一段距離,法伊跑起來上氣不接下氣,他捂著起伏的胸口,質問自己為什麼會如此難受。
是跑得太累了嗎.....不甘心希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殺害嗎.....還是一個人根本無法麵對這凶險冗長的黑夜....
屋子裏隻有艾琳守在希爾邊上,天光快要被黑暗吞噬,她點燃了一盞燭火,用手攏著火苗,湊近希爾的臉頰,細細的端詳起來。看了好一會兒,又端了一碗已經半涼的湯水,用鏽勺子一點一點喂他,可是那個人自己不會張嘴,好不容易送進去的湯水,進不去喉嚨隻好漫出來,把草墊都浸濕了。
她手忙腳亂地用袖子吸水,突然停下,皺起了眉頭。
黑影像個碩大的怪物,被火光投射到牆壁上,隨風搖蕩不止,如同笑得發抖的惡鬼。
哐——
木門被猛力撞開,裹挾入門的勁風將床頭的燭火搜刮幹淨,瓷碗摔在地麵炸成了碎片,湯水濺射。身體被掀飛的瞬間,狠狠嵌在艾琳脖子上的手如同枷鎖,透過黑暗,在頭重重撞擊在牆壁之前,看見了,如狼一般深邃的眼睛。
深藍的瞳孔,是黑暗中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