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晉是個嬰兒一樣沒有傳承的新皇朝,太祖皇帝名叫武麟是從節度使起家,而今剛過五十壽誕,消滅強敵完成統一到現在卻不過五年,本該越發明朗的局勢因國君荒唐而暗流湧動。
今年秋天,大晉北方草原上的蠻子們又一次對大晉的邊疆進行了襲掠,進攻最深的一戰距離國都不過八百裏,觸怒了大晉的國君,震怒的國君抽調了國家的常備軍四部共十二萬人反擊討伐,在帝都彙合出兵。
帝都是太子武存允監國時費心打理出來的,初冬陰霾凝滯流風回雪帝都還是北方最美的景,勞役一遍遍清雪,牛車一次次把積雪拉出,路人一腳腳把新雪踩實,繁榮和穩定讓帝都似乎要成為詩歌中的永恒。
對於帝都百姓來說戰事耗的是府銀,皇帝回來後整天唱戲也沒加幾次賦稅,反而是徭役輕了不少,敵人打過來最近的時候都有八百裏影子都沾不到,不停的冬雪麻煩也就是路滑一點,現在最大的麻煩還是這個鮮衣怒馬的少年。
他駕馬在街上飛馳,躲閃的路人撞在兩邊的攤子上鬧出了一路亂子,一個摔倒的乞兒跪在路中哭泣,乞兒的母親看著馬匹臨近哭著抱住了欄杆。
皇帝新政刑罰饒六折,非前朝的饒三折,(古代判刑講究按天地皇各免去一定刑罰,饒六折是古代的極限免去百分之六十,饒三折免去百分之三十)少年穿著江南貢綢明顯是貴族,街頭踏死乞兒官府哪裏會管?那匹馬又竟有九尺高,但凡踏上去用性命也救不下孩子來。
乞兒的母親都已經絕望了,馬匹卻在孩子身前起跳,馬背上的少年眉頭一皺,扔下幾兩碎銀,絕塵而去。
街頭百姓看著少年的身影吐了幾口痰,乞兒母親跳起來抱住了孩子和旁邊撿銀子的老乞丐吵得不可開膠,人們罵罵咧咧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中。
少年卻駕馬一路到了虎威伯府的側牆邊衝了過去,馬匹一躍而起,在紅牆上踏了一步,踩碎積雪下的琉璃翠瓦跳進入其中,速度不減在府中向著主屋一路衝刺。
路過的府中老仆看到他的身影臉色刷得就黑了,心說這個魔星不該在江南嗎!趕緊放下手中的活計呼朋引伴同他一道向主屋跑去,生怕晚了一步虎威伯又被壞了名聲。
少年跑到了所有人前麵,用馬匹撞開了側窗進入主屋,縱身躍下馬匹,對著坐在案牘中的虎威伯林郃大吼:“我要從軍!”
“不,瀚軒,你回江南老家去,過些時日我給你討個財官做。”林郃執筆披紅,淡定到沒有抬眼。
“憑什麼?”
“憑你叫林瀚軒,是我兒子,該聽我的!”
“我自己去投軍!”
“哦。”
“你不介意?”
“這次出征不用新丁,你上不去戰場。”
“我……”林瀚軒一下就被噎得臉都白了,很多事情隻有兵部才知道,他聽說北蠻襲擾就往京師走,林郃做主將都是路上找舉子問的,“母親說她懷我的時候,你剛十六,那時你聽說自己有後,就棄了祖父留的藥店,上戰場尋封侯偉業。我如今也十六,憑什麼不能去戰場求一條封侯路?”
“我回來多半就是侯爺了,到時候你把我毒死或氣死都能封侯!你不是有瓶謀殺用的千殤羽嗎?”
林郃看著公文說了這麼殘忍的話卻平靜如蓮台講經,林瀚軒眼神飄忽換了個話茬:“我去年在江南借幾百官軍就破滅了數千水寇,匪首被我手刃,賺不來封侯我還上不得戰場嗎?”
“蠻軍和官兵戰損在二對一,近年肅清鄉野,匪徒和官兵死戰戰損也不過百對一,這幾年官軍盯上匪徒都不敢反抗,要不是你手賤砍了那匪首,該一年沒有匪徒敢對官兵動手了!”
“怎麼可能?”
“匪徒不過隻敢欺壓百姓,前年江南知府楊明赴任,路上一聲大吼就讓三千惡匪跪拜!好了,你母親要我給你一世喜樂,我不會讓你冒險的!”
“你把我鎖在這裏,不展抱負,如何喜樂?”
“可是我也把曾經的夢想期望在你身上!”林郃之前低頭在處理案牘,現在陡然抬臉,眼神卻如猛虎一般。
林瀚軒身軀一震陡然被父親震撼,一直以來他父親在家都如貓一樣溫和,看著這副樣子,他才想到老仆說過父親破千軍的綽號是血釀的。
那一戰在十二年前,林郃跟著太祖皇帝在征戰中被圍,數萬援軍十天都殺不進來,林郃背著九杆帶旗鋼槍七柄神兵利刃帶著八百部下挺身而出,著素袍騎白馬衝陣。
烈日下九杆鋼槍拽著九麵大旗席卷軍陣,林郃一路斬將奪旗,木製鐵裹的防禦滑車和拒馬都在他身後翻飛,他在陣中心一刀砍倒帥旗,援軍和澤袍乘機掩殺,直接破了敵軍的合圍。
戰鬥結束後已經日落,八百人馬都死了,林郃身上帶著幾十枝箭和軍醫都沒數清的傷口,披著破爛的血袍拄著最後一把寶劍坐在如山屍體上遙望殘陽下自己的白駒,九個敵軍戰將連人帶馬圍著白駒被帶旗鋼槍釘死,兩者中間屍骸鋪就的長徑上,六柄武器都用得或缺或斷插在那裏,劫後餘生的士兵跪在地上哭著不敢抬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