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芒,是刀光。
那刀光,斬盡妖潮!
將士們的刀劍依舊揮斬出去,然而劈中的卻隻是猶帶餘溫的妖獸殘屍以及滾燙淋漓的獸血。春雨滴滴答答,在忽然變得鮮紅的曠野上,濺起一朵朵小花。
江陵城就像從百尺飛瀑的崖岸忽然來到了潺潺靜流的小溪,在極盡喧囂之後變得安靜無比。
雨聲,沙沙沙沙,腳步聲,啪啪啪啪。
將士百姓都沒動,腳步聲屬於那道白色身影。
腰間別著秋水雁翎,身後背著竹簍青青,劍眉星眼,龍口膽鼻,容顏清秀,俊逸如仙,似乎隻是一瞬,便行到了近前。
來人是少年,白衣勝雪,風姿翩翩,清冷得不似雨中行客。
眾人還保持著先前的姿勢,怔怔地看著少年,隨後都不由自主的讓開一條路。少年停下來看了眾人片刻,似乎想說什麼,終究又什麼都沒說,繼續向前走去。
少年行,樓車在前,他拔刀。
刀長三尺七寸,模樣並不好看,刀身上細細密密的布著裂紋,脆弱得仿佛微風一吹,便會化作碎片,但沒人注意到,雖是在如此滂沱的雨勢中,刀身上也不見半點雨珠。
少年未出一言,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隻是不急不緩的走著,直向堵住城門的樓車。
眾人知道少年想幹什麼了,守城的百戶想阻攔,想說這樓車是左相孫子的樓車,砍不得!
一名傳令兵在城頭上喊,樓車有玄鐵加固,又銘刻諸多法陣,恐怕根本砍不爛。
眾人都是下意識的動作,似乎忘了之前那驚鴻一刀,似乎那一刀隻是一個夢。
少年,依舊未停。
於是橫過數十裏的白芒再次出現。
轟隆隆!
天上驚雷浩浩,地上寂靜無聲。
就在眾人不知發生了什麼的時候,碩大的樓車上,一道巨大而整齊的切口出現了。
少年依舊靜靜地走著,收好刀,就像什麼也沒做過,然後在他行到樓車跟前的刹那,原本阻擋在前的巨大樓車,毫無征兆的崩作兩半,摔入護城河中!
前方拉車的十二匹馬的韁繩也不知何時斷了,眾馬歡鳴一聲,奔入城裏,數息之間失去了蹤影。
這一切,快如閃電,又慢如雨息,分明聲在耳畔,卻又聞之寂寂,讓人分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待眾人回過神時——
少年已經入城,身影漸遠,慢慢消失不見。
城外,春雨劈裏啪啦,像是放不完的爆竹響徹天際。
但此刻的世界對眾人來說,是寂靜的。
隨後的數十息,世界依舊寂靜,然後下一刻,含光門外忽然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眾人拾起地上的東西,抱起咧開小嘴的孩子,撒開腳丫,沒命的往城裏跑,宛若之前那十二匹脫韁的馬,短短幾息,地上除去腳印,天上除去流雲,什麼都沒了。
百戶拄刀而立,氣喘籲籲的望著身後滿野妖屍,又望望百姓歡快的身影,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有些像苦笑,卻很輕鬆:“虧了,虧了啊!”
……
與此同時,遠在千裏之外的龍城穀關隘。
一名身披重甲的將領正和一個衣著邋遢、啃著雞腿的老頭在帥帳裏下棋,黑白子濺落在棋盤,落聲清脆,一如賬外的落雨。
龍城穀也下著雨。
忽然,那將領指尖一滑,一枚黑子落在棋盤上,伸手去拾,卻被滿手油漬的老頭一把擒住,老頭嘿嘿一笑:“落子無悔。”
那將領還想爭取一下,老頭卻眼疾手快的落下一枚白子,把黑棋逼進絕路,隨後將棋盤一掀:“輸了,給錢!”
將領沒好氣的看了後者一眼,取了一個銀錠扔過去,也沒心思再下,轉身尋了些以往的戰報看。
過了會兒,他忽然轉頭問道:“千亦到哪兒了?”
邋遢老頭啃下雞腿上最後一塊肉,將骨頭扔出帳外:
“次天門關,江陵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