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平湖江上。
江邊吹過一陣晚風,江水中倒映著江邊一條花街的繁華燈影。
江邊最大的霖鈴館,燈火通明,每層皆有四麵翹起的屋簷,華貴非凡。每個翹起的簷角,莫不裝飾著飛蝠走獸,意在福壽安康,盛業百年。
在最高層——第七層的卷簷下,墜著由西域密送進的紫銅燒製成的鈴鐺,形狀和重量皆是嚴格的考究,有風吹過,發出沉重而綿長的丁丁聲響,配著樓中的檀香,遠眺江景,隻讓人覺得迷醉其中。
此刻,這第七層的鈴下,坐著一位顏色傾城的女子。她斜倚在欄杆上,桌上放著一小壇酒和一隻白瓷杯,杯中有半盞酒,月色下,可見翠綠通透的酒漿在風吹拂下微微顫動。女子不苟言笑,姿態有些慵懶,手中隨意執著另一個杯子,兀自望向江麵。
忽然,起了風。
雖然這風不曾影響一條街的歌舞升平分毫,卻讓這位謫仙勾起嘴角。
漆黑的江麵上嘩的一聲輕響,仿佛自江中鑽出一位公子,他微微立在江麵上,腳下一條淡藍色彩綾如狂風般翻卷。
女子笑了,以她名揚天下的嗓音輕喚道:“好慢。”
與她名揚天下的嗓音齊名的,是她名揚天下的清麗笑容。
這便是風都澪月樓頭牌歌姬——天水一笑。
她這一聲不由得引得一些酒客循聲望去,隻是這位公子過於年輕,在江湖上似乎還沒什麼名聲。雖說湖上公子隻淺淺一笑,彩綾衝天而起,直卷上第七層的樓柱,轉瞬間人就坐在了天水一笑的對麵,執起那隻靜默許久的瓷杯。這手彩綾的好功夫著實利落,令人不禁讚歎。不過霖鈴館高手如雲,名門滿座,這等輕功並未引起太多關注,頃刻間,人們便各自喝各自的酒去了。
藍予嚐了一口翠綠的酒,眉頭皺起。
天水轉過頭來,笑聲清脆:“你還真是不害怕呀,這酒綠成這般,也隻有你敢這樣貿然去嚐。”
藍予一飲而盡,把酒杯擲在桌上,他說:“哪兒來的酒?”
天水盈盈地一側頭,兩隻手臂交疊在桌上,把下巴抵了上去,風情萬種。她似乎很憂愁道:“我唱了一夜,跟呂蕭何換的,他說是秦皇墓裏挖來的,起死回生,包治百病。——可是我看翠成如此這般,怕是他摻了竹葉青的毒,也未可知啊。”
說罷,她伸出纖長指尖,輕拂過藍予的額角,不禁指尖一顫。連著她的神色,都跟著明豔起來。
“藍予,”她壓低了聲音,似乎終於偷到了不可思議的寶藏:“呂蕭何那個混蛋,這次終於沒有騙我呢!你的毒似乎去了一分,快,你再飲一杯。”她伸手去捉酒壇,藍予伸手,輕輕扶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反握在手裏,輕輕放回在桌上。
“笑笑。”他無奈地說:“你真傻。或許他沒有騙你,但那酒隻是年歲陳久,染了銅綠罷了——我已是這樣的惡毒在身,如今還怕什麼?還盼什麼?你也別再為我的事忙碌擔擾了。這毒沒有解法,我何苦騙你.——你何苦騙自己。”
天水一笑兩眼發亮,疾聲說:“不會的,我剛剛感知你的毒去了一分了,真的——你且再讓我摸一下。”說著要將手抬起來。
藍予卻將她的手再次按住,停了許久,他說:“笑笑,我們許久不見,有件事我沒告訴你。我將這毒,轉移了一分給人。”
天水一愣。她說:“不會,你是做不出這種事的……”她呆坐了半晌,道:“這毒,當初要你移給我,移給隨便的路人,甚至是江湖的惡霸仇家,你都不肯。如今你這又是為何?你移給了何人?”
藍予道:“這噬魂蠱毒,每分折人五年陽壽,每分離一分,必分離我彩綾一分功力,自此喜怒相通。我何苦害你,又何苦為了區區幾年陽壽,去分我彩綾的功德,感知那些潑皮的喜怒?”他起身撫了撫衣衫,輕笑道:“這酒確是上了些年頭,我都醉糊塗了,與你說這些。笑笑,你且在澪月樓留著。師傅去前囑咐我好生照顧你,我做不到時刻在你身邊,隻能將你從這些報仇的雜事中置身事外。……前半生的,你能忘,便忘了吧。長風萬裏,你的此生,不必與我一樣過。”說罷,藍予手持彩綾,同來時一樣,輕盈盈地跳歸湖上。如一片葉,一瞬就消失在風裏。
天水一笑的眼中盈滿淚水,她拈起瓷杯的一角,一麵一下一下磕在桌沿上打著拍子,一麵一字一字低聲唱道:飄蓬隻逐驚飆轉,行人過盡煙光遠。立馬認河流,茂陵風雨秋。寂寥行殿索,梵唄琉璃火。塞雁與宮鴉,山深日易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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