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被光線晃得刺痛,劉從善催馬緩緩上前,吞了口唾液,潤了潤嗓子,朝大營喊道:“兄弟們!”
最怕的就是這招動之以情,以柔克剛,耿精忠臉色刷地變白,額頭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心中空空蕩蕩,榆關逐帥,自己建功立業的心太操切了些,要是等到李賢齊率狼牙騎兵臨城下……唉,一切都完了!
榆關城西十裏處,祖山營指揮使楊亮正率一千軍士急急行軍。
扭頭看了看日頭,楊亮心中的憂慮更深,耿精忠提前起事要逐走榆關守捉使,自己午時才接到消息,祖山營軍士頂著烈日,半日步行二十多裏,到了榆關城下,也沒力氣出戰,必須得休息個把時辰,李賢齊星夜論兵,不是講臨戰要握機而動,致人而不致於人嗎?
耿精忠僥幸成功,祖山營趕到也是錦上添花,如果他失敗,祖山營急行軍疲累虛弱,一擊即潰,山海這一片基業盡毀,莫若緩緩前行威逼過去,保存軍士的體力,榆關城內平盧軍白日內鬥,必然軍心不穩,到了夜裏,派人潛入城中,放幾把火製造動亂,劉從善一日三驚,驚弓之鳥縱然有心也是無力,祖山營正好趁亂取了榆關。
祖山營軍士也累了,必須得休息,可耿精忠在榆關生死未卜,海石堡還有幾百狼牙騎兄弟。
“快馬傳令,命海石堡的狼牙騎堅守待命。射虎率哨探攜帶千裏鏡全撒出去,離榆關遠點,在城外隱蔽打探軍情。”楊亮一口氣下了兩道命令。
“祖山營軍士,就地尋覓樹蔭休息,日落才重新出發!”下完第三道命令,楊亮渾身已沒了力氣,心中苦痛不堪,耿精忠與自己交往的點點滴滴在腦海清晰浮現……
榆關城內,大營前。
榆關守捉使劉從善頂著烈日,單騎靠近寨門,“兄弟們,還記得大夥兒一塊站在長城上,流血跟胡虜拚刀子嗎?箭矢用完,大家就用石頭,用刀棒將海潮般一波波卷來的胡虜趕下城去——”
寨牆上的弓弩垂了下來,有幾個軍士憶起那些慘烈的戰事,眼圈兒紅紅的。
再不說幾句,軍士們就要倒戈相向了,耿精忠心中著急,立刻打斷了劉從善的話頭。
“劉遊騎,兄弟們都敬重你,尤其是祖山獵人校尉楊亮回來這幾個月,你與兄弟們同吃同住,還給大家漲了一成薪俸,可盧龍牙軍次將李賢齊是武威郡王的弟子,大唐近枝宗室,東邊的燕州鐵騎是他的靠山。雖然年少,名聲也不咋的,無定河故道大破牙軍左衙陳行泰,收了三千之眾,幽州城西門外滅了經略軍前營,生擒經略軍使楊誌高。牙軍前衙張絳率軍出城邀戰,三四千人馬大敗剩下不足百騎,現在擁軍近萬……兄弟們喝的山海釀,還有桃花酒肆的家具菜肴,就是他發明的,聚財練兵的手段非同小可,何況他治軍嚴明,讀史明誌,誓掃遼東諸胡,將肥沃的黑土授給軍士作軍功田!”耿精忠扯著幹得快要冒煙的嗓子與劉從善來了番舌戰。
“劉遊騎,道不同不相為謀,你還是率軍退往平州,全了我們生死兄弟的義氣,免得動起手來,刀劍無情!” 耿精忠大聲勸道。
旁邊的兄弟遞上個羊皮水囊,耿精忠接過來仰脖一陣猛灌,今日這場唇槍舌戰比手持陌刀上陣廝殺都他媽的還累。
寨牆上的弓弩重新舉了起來,隻待耿精忠一聲令下,就要將射程內的劉從善射成一隻大刺蝟。
閉上嘴,劉從善摘下橫刀騎弓丟在地上,騙腿下馬,慢慢地脫去皮甲,除去絲綢內衫,陽光下露出一身虯突的肌肉,上麵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刀傷箭創,傷痕累累讓人怵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