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塞了一包金銀給城門校尉,攀著交情,“劉校尉,楊誌誠逐走了李載義,出城緊追不舍,誰想後院失火,王文穎在城內被眾人推舉為節度使,火燒衙署,滿城大亂。”
麻子回頭,揚鞭指向城中,但見節度使衙署煙火衝天,分外醒目。歎道:“惹不起,躲得起,某等隻好護著家小到檀州,投奔雄武軍使張仲武。”
劉校尉收了金銀,麻子心中稍安,又好心提醒他,“嫂子和侄兒在家,大哥也該回家看看,唉,幽州不知誰做節度使?還要亂上多久?”
校尉一聽,心神不定,急忙揮手下令,回頭大喝:“開城門,放行!”
手下旅帥湊上前來:“楊定遠有令,城門隻開南北,這——”
“有好處,待會兄弟一起分了。那幾名越騎麵含殺氣,你沒瞧見他們手裏拿的東西嗎?他們出不去,我倆得先去見閻王。”校尉小聲嘀咕了兩句,朝旅帥使了個眼色。
黃樺手弩!旅帥打了個寒顫。
那幾名越騎一直不動,待隊伍出了城門半個時辰,麻子才拱手行禮:“多謝劉校尉,山水自有相逢處,今日的恩義某記下了。”
待幾騎絕塵而去,劉校尉頗有些窩囊,威風凜凜地吼了一句:“關城門。”心裏這才好受些。
劉校尉拿出一半金銀,悄聲吩咐旅帥:“兄弟們拿去分了,吩咐下去,城門一直未開過。”
思慮片刻,劉校尉道:“城中大亂,某帶兩旅軍士,把弟兄們的家小接到城門處保護,如有胡說八道者,全家……”校尉撮手為刀,狠狠劈了一下。
北地早春蒼茫的暮色,在料峭的寒風中更加沉重,一支隊伍緩緩行進在驛道上,肩背鍋碗棉被,牽著幼小的兒女,深一腳淺一腳踩著齊膝的積雪,邁向茫茫未知的前路。
經過一個驛站,糧食驛馬驛驢被張允皋征繳一空,湊起了一百五十名越騎,擔負開道、斷後、警衛、征集糧草等諸多事宜,中軍是一百步卒跟前衙將士的家小。
張允皋明白,太和五年初春,幽州牙軍逐帥,武威郡王已失了先機,眼下隻有效劉玄德攜新野民眾渡江,用仁義聚攏人心,行軍緩慢,打起火把,連夜趕路。
陳淩、陳平率兩百多步卒衝出了幽州城,第二日上午就趕上了張允皋的隊伍。
“張振威,雖說幽州大亂,楊誌誠接報後,必然快馬回城,幾日就會平定騷亂,我們燒了衙署,剜了他的心頭肉,偵騎四出,早晚會暴露我們的行蹤,如何是好?”陳淩未有一絲合軍的喜悅,憂心忡忡道。
並騎緩馳的張允皋眉頭緊皺:“拖著兄弟們的家小,戰又不能戰,走又不能走,某也是束手無策。”
陳淩低頭苦思,良久抬頭道:“莫若張振威率一百越騎以開道為名,押著財物先往平州,某率將士家小轉道檀州,托庇在雄武軍使張仲武治下,他威名赫赫,賢明公正,剛由李節帥擢拔為檀州刺史兼雄武軍使。”
“讓某棄前衙將士家小不顧,允皋受大哥教誨,做不出這等事來,陳校尉,由你父子率一百越騎開道,將五車財物押往平州,此是軍令!”張允皋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拒絕。
將陳平陳鎮留下,也在情理之中,卻讓他父子一起押送財物,患難之中見真情,陳淩蒙此信任,心頭熱乎乎的:“張振威,還是留下陳平陳鎮護衛將士家小。”
檀州在幽州東北,燕山山脈南麓,華北平原北緣,兩地相距百裏,就是積雪,道路難行,不過幾日路程,如有雄武軍的接應,較為安全,張允皋多撥了三十匹馬給陳淩。
驛道旁葉掉光了的老樹,在寒風中箕張著手臂,樹枝上的點點積雪,如同窮漢破棉襖上扯出的棉絮。陳淩刀刻般的臉孔流露些依依不舍,臨別一再殷殷叮囑:“張振威,前路凶險莫測,不要再走驛道,應先派人告知雄武軍使張仲武,有雄武軍的接應,方是上策。”
張允皋鼻子有些發酸,眼眶濕熱:“某記下了,陳大哥,珍重。”
陳淩回頭一望,越騎護著馬車軋軋遠去,逐拱手道別:“張振威,珍重。” 揚鞭輕抽,蹄飛濺雪,一騎白馬在張允皋的視線中漸行漸遠。
張允皋猛地扯開雷霆般的嗓子,高歌為陳淩踐行:“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紫霓生……”
議事堂上,張允皋說到此處,已是淚眼朦朧,“我等托庇在張仲武麾下,他告知了你在桃花塢的行蹤,得知你在募軍,便帶著家小趕到桃花塢,又擔心你年少,受人擺布,決定隱姓埋名加入桃花鎮軍、祖山營……”
“陳大哥,賢齊認出你來,卻不敢確定你現在的身份,一直是疑信摻半,陳大哥恕罪。”李賢齊拱手陪禮。
遭逢離亂,賢齊的心智成熟,一身膽識連我也趕不上了,張允皋暗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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