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怎麼頂著個這麼大的黑眼圈?”傅單啃著饅頭問我。
“是嗎?”我就著水缸打量道,“昨晚風大,沒能如你所願好好歇息。”
“都累成那樣了,還睡不著?奇怪。”
“五先生呢?一早不是說了要釀酒嗎?”我在廚房轉來轉去,拿了去殼的煮雞蛋吃。
“噢!給昀壬和昀壬的大哥送早餐過去了。”傅單滿口白麵道。
“昀壬的大哥……的朋友?”我嘀嘀咕咕,那張臉有浮上腦海。
“什麼?”
“沒……”我慌張一下,堯伏的麵容竟怎麼甩都甩不掉,“你一會兒去哪?”
“五先生剛說,吃過早飯去裏屋會麵。”
“幹嘛?”
“說是昀壬的大哥有事通知。”
“有事?”難道是他朋友的事?不不……想太多了,我懊惱地跺著腳。
“你怎麼了?”傅單看著我奇怪的動作問道。
“沒……卓夏公子呢?”
“他早在那等著了。”傅單收拾好食物殘渣,招呼我一道去裏屋。我擦擦嘴理了理衣服,跨大步子跟在他後麵。
“卓夏公子怎麼這麼早?”我找來話問道。
“他昨晚沒回房吧……”昨晚?好吧,我承認昨晚初遇堯伏的樣子又在周圍打轉了,了然沒了心思和傅單聊天。
“各位昨夜睡得可安好?”昀壬的大哥在上座淺笑道。我抬頭便與他來了個對視,大清早的,老天就厚待於我!為了避免我控製不住惡心的表情,也就默然地低頭喝起茶來。
“大哥一早把我們叫來可有事情交代?”昀壬端正坐姿問道。
“想必大家到凝閣已有些時日了吧……”麵具下的堯伏想起昨日那野丫頭快要失心瘋的模樣,不禁笑出了聲,待覺得有失天子威嚴時,又以咳嗽幾聲圓場,清嗓道“大家都是各忙各事,都沒來得心思聚在一起多探討探討。”
“這個,自然是。”昀壬不解地看著堯伏,心想大哥這是怎麼了,說話古裏古怪的。
“都習慣了,勞煩昀壬的大哥記掛。”傅單拱手道。
“哪裏。過幾日就是謝荷節,大家年紀相仿,何不擺桌暢飲一番?”堯伏提議道。他起初也納悶自己為何會接受野丫頭的建議,原因有很多,一是確是偽裝太久,身心疲憊,眼下是狗皇帝選秀女的日子可舒緩下心神;二是如野丫頭所說同屬一個屋簷,長久不予結交,會讓人心生疑惑;三是可通過家宴仔仔細細探測下所謂的卓夏公子和有天姑娘。
“這……甚好甚好!”傅單拍手稱道,“昨兒個有天還說大家應當聚聚一起吃個飯什麼的,今日昀壬的大哥就提出來了,可謂心有靈犀一點通,那我們就恭敬不如……”
聽了這話,我真心沒忍住“噗”地一聲,將上好的龍井全吐了出去——“那個……”我挽起袖口正準備擦擦嘴,卓夏公子好心遞來錦帕,我接過來一邊抹去身上茶漬,一邊尷尬地笑笑道“那個,你們繼續繼續……”該死的傅二順,不賣弄文采能死啊?!
“哈哈……看來傅單小弟對我提議甚是滿意啊,那不知卓夏公子如何看待?”
“自然是好。”卓夏公子施禮回道。
“那有天姑娘呢?”
“你說了算!還有,我聽傅單左一個昀壬的大哥右一個昀壬的大哥叫來叫去,叫得頭都炸了,你到底怎麼稱呼啊?”我看著昀壬的大哥,頗為不耐煩道。
“放肆!”昀壬猛然拍桌,好似情景再現。我這個嘴快的主兒!又忘了有昀壬在場時,說話得過遍腦子!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著急解釋道,下回真得在腦門上貼張寫有“小心昀壬”的紙條!
“無礙,想來也確實麻煩。鄙人姓李名複,是昀壬的結拜大哥。”堯伏打了圓場,昀壬如此動怒,內行人會看不出尊卑嗎?
“李複?”果然人如其名,哪有得堯伏氣勢磅礴!我咂咂嘴,學著傅單拱手作揖的樣子道“那以後我們都叫你李大哥了。”
“隨意就好。”堯伏放下茶杯,正欲宣布無事就各自散開,被有天的話一出活生生地截了回去——
“剛好李大哥也在場,替有天做個證人。”
“哦?”堯伏不解道。
“昨日上山采葡萄,我和昀壬做了個賭注。”我如實說來,瞟了眼昀壬,見他緊張的神情心裏一陣竊喜。
“什麼賭注?”堯伏看著昀壬,嚴肅道
“回大哥的話,是昨日有天姑娘看我待五子不友好而一時氣憤約下的賭注。”
“不是不友好,是極其不友好、不尊重!”我強調道。
“說來聽聽。”堯伏饒有興趣道。
“他叫五先生去泡茶,我當時就覺得大家都在忙著摘葡萄,五先生也忙著,他自己閑著,有手有腳,還把五先生當牛馬來使喚。就算五先生是打工仔不得不聽領導的話,但都是爹媽養的,哪能不把人當人呐,是吧?”我對自己這一套說辭很是滿意,便以略帶挑釁的目光看著昀壬,有你大哥在,量你也不敢大聲跟我嚷嚷,哼!
“確實是。”卓夏公子突然開口佐證道,隨即背過麵去獨自偷笑著,這有天真是活寶一個!什麼樣的話管他符不符合規矩,利利索索地先說出來,還不怕死得痛快!
“還有這等事?昀壬,且把賭注詳細說來。”堯伏道,心下思索著這丫頭是何來曆,什麼打工仔什麼領導,什麼大道理,都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我應她一件事,她回我一條非不死之命。”昀壬有些懊惱道。
“還有,我是讓他去賣掉兩籃子爛葡萄來下注,他贏我就服輸!”我不忘補充道。
“有天姑娘也是爽快之人。”堯伏微微笑道。
“那當然!今天天氣好,李大哥要是沒事可以跟著我們一起去看看,也好當個證人!”我看著其他人,興致勃勃道“傅單和卓夏公子一起,不可以不給我加油鼓勁跑去玩其他的!”言語間頗有威脅之意,傅單和著卓夏公子連連點頭。
“好!”堯伏一口答應,“出發之前,我與昀壬先說些話。”
“好,那我們就先去集市口等著,你們慢慢訓,稍後跟上啊!”我撂下這話,心情愉悅地拉著傅單、卓夏公子,又招呼著五先生出了裏屋。
偌大的房子裏,除了人走茶涼的感懷,隻堯伏和昀壬不近不遠地站著。昀壬心裏打著鼓,他拿不定主意大哥會不會因此事怪他。
半晌,秋日晨光照進來。
“不可輸了。”堯伏交代完這話,便出了裏屋門。昀壬怔了怔,提步跟了上去。心中縱有萬般不解,不可發問天子,昀壬清清楚楚記得。
彼時的天正慘烈地普照大地,彼時的荷花塘孤零零地凋謝,凝閣裏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瞪大了眼睛看著周圍來來去去的人,有些陌生,有些熟悉,有些愛恨情仇,有些背信棄義,有些離經叛道,有些笑與淚,都關係凝閣,關係著每一個房間裏日夜歇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