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沒有!”聽著昀壬這陰陽怪氣的聲音,再想起小竹林的事,我也識相地管好嘴巴,未在逞口舌之能。
“昀大哥前來所為何事?”傅單調劑道,心下想著什麼時候真該治治有天口無遮攔的性子。
“閑來無事,打算與你們一同摘果子。”
“什麼?”我和傅單麵麵相覷,異口同聲道,傅單自知壞了禮節,忙捂嘴噤聲。
“你去幹什麼?又怕什麼會危及你的利益?”我驚訝之餘,追問道。
“姑娘多慮了。如此大好光景,我去哪,豈是姑娘能阻止的?”昀壬料到這小妮子會反應如此,未動大氣。
“當然,不能!”我擦擦額頭細汗,陪笑道。每一個反問,都像是威脅!他不知道我是未秀,但我又能肯定不會再遇到同樣的生死迫害?
“主子?”五子剛跨進門檻,就見此三人氛圍怪異。
“可都準備妥當了?”
“照有天姑娘吩咐,都備下了。”五子拱手道,“主子這是?”
“昀大哥和我們一起。既人已到,我們就趁著晨光走吧。”傅單給五子使了使眼色,五子會意道“請主子、傅公子、有天姑娘移步,卓夏公子已在馬車內等候多時。”
“卓夏公子也來了?”在趕往馬車的路上,我小聲詢問五先生。
“是的,有天姑娘。”
“他來幹什麼?不是說好了就你跟我嗎?”本打算向五先生細說未秀如何成了有天,現如今又殺出了這麼多個程咬金!
“卓夏公子說,他閑來無事,一同前往以作消遣。”
我未在答話,隻心情極為不爽地跟在傅單後麵。不就摘個葡萄嘛!一個天天要事纏身都能娛樂出來玩威脅,一個屁大點事兒就學著別人當英雄,一個花花腸子還來斷別人相認計劃!這都是什麼事啊!
“有天,我給你帶了龍須酥。”
我坐在馬車裏,悶悶不樂地望著簾外。
“有天,是你愛吃的龍須酥。”傅單戳戳我的胳膊,提聲道。
“誰說我愛吃了?你買的我就不吃!”
“不是我買的,是卓夏公子買的。”
我轉過頭看著傅單,又看了看伸出手的卓夏公子,再瞅了瞅昀壬,隻見一個委屈,一個懇求,一個閉眼裝睡,我心下想著直截了當地拒絕,正準備出口,昀壬一聲乍起“五子,讓有天姑娘坐於前座。”
“主子,這……”五子在前頭應道。
“什麼前座?”我問道,原本沉浸在怨氣中,怕昀壬又使什麼壞手段,我瞬間緊張了起來。
“你既與車內另三人不和,又與五子親近,何不跟五子坐去?”昀壬繼續假寐道。
“什麼意思?”我望著傅單,問道。
“就是說,你跟五先生一同駕馬去。”傅單看著我突然於心不忍。
“誰說不和了?”看著卓夏公子早已收回的龍須酥,我厚著臉皮道“卓夏公子,我餓了,把你吃的給我。”駕馬?我雖然沒騎過馬,但也知道在馬背上是多麼顛簸,哪來的馬車內舒服!
“有天,你為何一定得到農夫家摘果子?”卓夏公子試著轉移話題道。聽卓夏公子這麼一說,我才想起我還得向他要一把跟傅單腰上一模一樣的劍呢,瞬間我變了苦臉,笑道“天機不可泄露。”
“嗬嗬……有天還來這出。”卓夏公子心下無奈,誰不知農夫自產蔬菜水果,曆來有新鮮、可口著稱。還真是喜歡賣弄的姑娘,煞是可愛!
“主子,有天姑娘,到了!”五子一聲勒馬,我拍拍手上龍須酥的殘渣,在傅單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五先生帶路吧。各位!這山路不好走,那些金貴的人可別摔個狗吃屎!”我打開嗓門,意氣風發道。還真希望老天保佑,摔他個昀壬打滾!
“有天,那個……”
我小心走著路,看向傅單,“怎麼了?”
“那個,那個…….”傅單吞吞吐吐,漲紅了臉。
“什麼這個那個的!怎麼了嗎?你哪裏又不舒服了?”我不耐煩道,這路本就不好走,還要我分心聽他咿咿呀呀。
“不是,就是……”傅單實在難以啟齒,停步叫住了卓夏公子,將口中遲遲未落的話說給卓夏公子聽。
“傅單叫你好生走路。”說罷,卓夏公子對著我的嘴角一陣逗弄。
“你搞什麼?摸我的嘴幹嘛!”我抬手擦擦,衣袖上龍須酥的渣滓一覽無遺,我看著繁花緊擁的緞子上點點白食,愣了一愣。
“就是這個咯。”傅單無奈道,“本好心提醒你,你既不耐煩,又身為女子,我就……”看著傅單似有忍住笑意的模樣,我清清嗓子道“我還當什麼事兒!不就是忘了擦嘴嘛……真是拘小禮!你我真是朋友,就二話不說,隨意給我抹掉就好了,你看看卓夏公子怎麼做的!非得說出來讓人難堪。”
“我這不是還沒說嘛……而且,再要好的朋友也不能如此逾越啊?那都是男女之間該有的舉動,我……”傅單委屈地看著我。
“八塊腹肌的男人怎麼老是可憐模樣呀?!我又沒說你不好,我是說再碰到這種小事,你跟我談話間就處理掉了嘛,搞得跟那糖尿病一樣捉急。”我對傅單這號人物已是無話可說,隻得悉心開導。
“傅單小弟,這下該明白了吧?”卓夏公子偷笑道,這有天還真無賴!己之錯竟推之人。
“我錯了還不行嗎?”傅單看著我,我長憋一口氣,別過頭,斷斷續續道“行……行行……”
“有天,你就別玩傅單了!”卓夏公子敲我一爆栗,我瞬間和著卓夏公子低聲笑語而放聲大笑來。
“笨傅單!!哪裏有什麼對什麼錯啊!多小的一個事,非逼得你跟偷吃了果子一樣!哈哈……哈哈哈”傅單雖是一頭霧水,但看我跟卓夏公子笑得正歡,也摸摸後腦勺傻傻跟了起來。罷了,林間的鳥兒已飛走好幾隻,且不管這青春年華下、激蕩風雨中的一抹最純最真的日光。
“師父,我已找到雲郎中的殘肢。”前來回稟的小姑子執劍打拱道。
“且……且隨師父去看看。”離清師太竭力克製住身體發顫抖,在小姑子的攙扶下,去了廬裏右處的一片樹林裏。
“師父,雲郎中身上的綺羅香並非師父所製。”另一小姑子來報。
“當然。這綺羅香全天下唯我離清能煉製,可竟有江湖傳言,說我離清不滿雲郎中廬裏留女客,妒忌再生殺意!”離清慷慨陳詞,眉頭緊皺已是二十年未舒展開過。
“可師父,這雲郎中廬裏卻有女人駐足的痕跡。”小姑子看著蛆蟲咀嚼的殘肢答道。
“依他行事作風,想必另有原因。隻是誰人要害他,誰人又要陷我於不仁不義?!”離清師太不忍再看這曾經撫摸過她雙頰的手,命徒兒與雲郎中屍體拚和。
“徒兒鬥膽進言,師父曾說,離開便忘情,可師父今日為何仍如如此難過?”
“何為情?不是你一句忘記,不是滄海變桑田就能了卻。現如今,雲郎中的二徒弟不知所蹤,最緊要的事是得探知到他是否有危險。”離清隨著幾位小姑子回到雲郎中住處,“缺乙,你即刻啟程,前去查探雲郎中二徒弟的行蹤,以此還師父的清白證師父的聲譽!”名為“缺乙”的小姑子,上前接過指令,抬頭回道“定不負師父所望”時雖素麵朝天,眼瞼下一小黑痣竟如畫龍點睛般襯得她樣貌楚楚動人,閉月羞花。
待缺乙走後,另一小姑子詢問道“師父為何派缺乙師妹前去一探究竟?”
“出家之人本不談七情六欲,但為師我在出家之時含情斷發,自立門戶,收徒授功,並非要門下徒兒斷情絕義,而是在逢緣之時,懂得取舍,懂得自我愛護。你可記得雲郎中的二徒弟在外出時留我門下學習斷生步的日子?”
“記得。缺乙師妹對其照顧有加。”
“早知缺乙有情有義,今日讓她去尋她心上人,事快利索,若兩情相悅,豈不是一大快事,想必雲郎中泉下對為師挑的良媳也無異議。”離清師太語重心長道。
“師父真是用心良苦。可缺乙師妹學藝不精……”
“若再無江湖,缺乙的武功可自保可救人。”離清師太眷戀著這床這桌這椅。
“徒兒再鬥膽一言,師父既放不下雲郎中,當日聽聞雲郎中遇難,不著急下山,反而在庵裏逗留將至一月再下山……”小姑子小心問道。
“匆忙查看,豈不中了圈套?殺雲郎中的人,要的就是為師帶情違背誓言,要的就是為師此地無銀三百兩!今日,你話怎麼這麼多?”離清師太看著這小姑子,怒道。
“師父恕罪,徒兒隻是好奇,徒兒…..”小姑子慌張跪下道。
“好奇也得適可而止!忙你的去吧!”離清師太拂袖道,待小姑子離去,這空蕩蕩的房間,像極了當年她在此等候雲郎中回家的情景,隻是一人還在,另一人已歸去。這就是物是人非?離清師太自腰間掏出當年她與雲郎中的定情信物,就是這信物,讓她丟了夫,沒了兒。她追憶過往,過往卻將她遍地鱗傷,她思及雲郎中,雲郎中卻視她如草芥,她記得他當年說的話,當年在這廬裏說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卻也忘不掉他將定情信物轉贈給別的女人!離清師太緊緊抓著這槐樹木雕刻出來的比翼鳥,往事一幕幕,無不錐心地痛,無不想將他千刀萬剮,可,可人去樓空,憑什麼死了你們還要在一起?獨留我一人青燈常伴?憑什麼?!
“師父。”一小姑子突然闖門而入。
“滾!!”離清師太如瘋癲之人,披頭散發,淚如泉湧,嘶吼著眼前不要命的小姑子。
“師父……師父,徒兒是來詢問,雲郎中的殘骸如何處置?”
“你還嫌為師的苦不夠嗎?!人之常情,你都不能給時間讓為師為自己的丈夫哭喪嗎?你到底安的什麼心呐?!”離清師太已是淚人,沒了為尊的大氣,沒了女人的孤傲,有的隻是失去至親之痛,有的隻是緬懷昔日情誼之苦,有的隻是斷不了的眼淚,此刻她如凡人婦女般隻顧著拉扯小姑子的衣服,呼天搶地,歇斯底裏地痛訴離別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