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
作者:劉愛平
說中國戰爭史,不得不說韓信。此公創造了無人可以複製的諸多戰例,因是絕版,便讓無數英雄豪傑競相折腰,也讓曆代名將無一不望其項背而仰慕。在司馬遷的筆下,劉邦是個流氓加無賴的政治家,但他稱帝之後,在洛陽南宮大設宴席時卻說過一番“正經”話: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我不如張良;鎮國家,安百姓,我不如蕭何;統百萬之兵,戰必勝,攻必取,我不如韓信。此三人為當代人傑,得三人我亦得天下。由此可見,沒有戰神韓信,哪有煌煌大漢朝?!但韓信死得淒涼:終以謀反的罪名,在永樂宮身首異處。一個戰神,沒有在刀劍裏倒下,卻死在了一個女人的陷阱裏,我們隻能說是“淒涼”。問題在於,呂後先斬後奏,她哪來的如此膽量?因此,史學家就作出了一個推理:呂後實際上得到了劉邦的默許,因為他功高震主,隻能去死。因此,韓信曆來被世人所憐惜,劉邦則又難逃世人之詛咒。其實,我們先別慌罵劉邦,所謂“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隻是一個王朝初立時的“規律”而已,至於韓信自己,也難逃其責。“責”究何處?又有史學家說,他是軍事天才,卻絲毫沒有做人臣的謹慎。此類例證很多,最為典型的莫過於他和劉邦的一次爭辯:劉邦用兵隻能將兵五千,而他韓信用兵則是“多多益善”。如此人臣,豈有不被誅之理?其實,這仍不是韓信淒涼結局的結症所在。韓信一生不是沒有機會改變自己、甚至是改變國家的命運,但他放棄了。所以,韓信之死,責在自己。
公元前203年,韓信率部直取齊地,一舉消滅了項羽20萬軍隊,且對楚軍形成了包圍合殲之態勢,天下所屬突然變得撲朔迷離。不可一世、力能扛鼎的楚霸王項羽,終於對對手產生了恐懼,遂差遣武涉前往遊說韓信:南麵稱孤,三分天下。如何三分?劉邦一份,項羽一份,韓信一份是也。而當時的韓信確有雄視天下豪傑的本錢,不說是天下三分,尚若他有獨吞天下的野心,也未嚐不可得。韓信雖猶豫過,但最終沒有擁兵自重,骨子裏還裝著的是“我主劉邦”的知遇之恩:我投靠項王當差的時,給我的官職不過是一個執槍站崗的郎中,故背楚而歸漢。漢王授我上將軍印,予我數萬雄兵,我豈有背叛的理由?韓信的表白義薄雲天,決非故作矯情,但由此也讓他失去改變自己命運的第一次機會。
項羽烏江自刎,大漢初立,韓信被加封為楚王。其時,項羽部將四處逃亡,劉邦即令全國通緝,懸賞捉拿,一度名震四方的鍾離昧自然是首當其中。走投無路時,他便投靠同鄉韓信。韓信舊情難剪,收於帳下。豈料被人告密,劉邦便認定韓信有了謀反之心,決定以雲夢澤遊獵為名,在韓信前往迎駕時將他捉拿。而韓信也揣摩出了劉邦的用意,惶恐之餘,卻想到的是拿鍾離昧的人頭換得劉邦的信任。而鍾離昧也看出了韓信的用心,便對他說:漢所以敢攻楚,是恐我與你聯合造反,同心抗漢。如果把我擒獻於劉邦,那麼,我今日死,你明日必亡。說罷,拔劍自刎而死。此時的韓信,若能醒悟,奮起一搏,可能他的人生結局又是一種境況,可惜他再次錯過了改寫命運的機會。他令人割下鍾離昧的人頭之後,前往雲夢澤麵謁劉邦,卻被劉邦擒了個正著,此次雖未砍頭,卻由楚王降為了淮陰侯,且為日後亡命埋下了禍根。
此至,我們僅詛咒劉邦的殘忍就片麵了,韓信的愚忠與軟弱才是他命運的劫數。他性格裏裹上的那一層堅硬的殼,窮盡一生也沒有將它鑿破,直至呂後的屠刀放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才幡然醒悟,懊悔之餘大呼道:天下已定,我固當烹!
有哲人說,個性即曆史,個性即命運。韓信之死,當屬韓信個性所致。其實,韓信個性中柔軟的一麵,在他還是一個街頭浪子時,就已表露得淋漓盡致。比方說“胯下之辱”就是一個例證。雖然後人一直把此故事當做大丈夫“以屈求伸”的經典案例大加褒獎,其實是一個天大的謬誤。試想,一個大男人鑽過屠夫褲襠,且不爭不怒,這值得人去效仿嗎?雖然韓信點兵布陣,揮灑自如,但也遮蓋不住他內心的這份柔弱。
當然,筆者說別為韓信憐惜,還另有他意,那就是韓信真反了劉邦,當時中國大地上必定是再一次烽火連天,而百姓也將在諸雄逐鹿中生靈塗炭,國破家亡。從這層意義上講,韓信的柔軟,客觀上的曆史貢獻還是值得我們稱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