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麵前,我自慚形穢。我想要逃走,然而做不到。不是為了鄭秋,而是為了我自己,因為我隱約覺得,一旦從他麵前逃開,我就再也沒有立足之地了。
“你是……什麼?”我強忍著起伏的心情問道,聲音在發抖。
“我是什麼?你還沒有明白麼?”男人微笑著,仿佛氣吞天下的帝王。“我是絕對的真實。我是這世上唯一的正確。”
我不懂。
“在開拓者眼中,我是‘道路’;在探索者眼中,我是‘真相’。在完美主義者眼中,我是‘理智’;在幻想主義者眼中,我是‘愛情’。在宗教主義者眼中,我是‘神明’;在科學主義者眼中,我是‘真理’。在自然主義者眼中,我是‘太陽’;在社會主義者眼中,我是‘信念’。”他停了一下,繼續說道:“在她眼中,我是‘龍’;在你眼中,我是你的‘完美自我’。”
“完美自我”?難道在我心中,真正信仰的,是我自己?我勉強冷笑了一下,說:“沒想到我這麼傲慢啊。”
“傲慢?”他搖了搖頭,像是在看一個孩子。“並非如此。像你這樣的人雖然不多,也並非絕無僅有。你隻不過是個普通人。你隻是希望自己是‘特別’的,希望‘與眾不同’而已。”
我的冷汗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金錢,地位,權力,榮譽,才華,讚美,你什麼都想要。”他繼續說著。“但是你卻在欲望裏迷失了。如果你努力的話,或許能夠得到其中的一部分,甚至有可能是全部,但是你太貪婪,以至於不知道如何開始。所以你拋棄了現實,徘徊在不可知的虛幻裏。所以你幻想著不付出努力就能擁有一切。所以你會執著於毀滅無法得到的一切。所以,你才想要成為我。”
完全被切開的感覺,讓我胃部發緊,幾乎要暈過去。這就是我所希望的存在麼?絕對的理智,沒有一點點的感情。
“你……到底想做什麼?”我斷斷續續地說著。
“想做什麼?”他搖了搖頭。“我什麼也不想做。我說過,我隻是‘存在’。吞噬了她的一切,我將存在於世上。”
然後呢?唯一正確的存在,出現在世上,會發生什麼事?神明降臨,會發生什麼事?我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興奮,隻有無盡的恐懼。
他是完美的我。我所希望的一切,學業,事業,愛情,家庭,他都可以做到完美無缺。那麼,現在的我,又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我的手中握著一把匕首。是剛剛出現的麼?我不知道,或許從一開始就在我手中。我把匕首舉到眼前。我已經沒有價值,沒有意義。我把匕首的尖端對準了喉嚨。隻要用力一刺,我就可以解脫,不必再承受沒有努力生活的罪惡感。匕首閃著寒芒,越來越近了。很快,我就不需要承受周圍人們的視線,家人也好,朋友也好,我不需要承擔他們的期望所帶來的壓力。刀尖抵住喉嚨,微微有點刺痛。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隻要有他在,我就不需要存在了……
刺破皮膚的一瞬間,一陣強烈的痛苦傳入腦海,我心中突然有一個聲音狂吼著:“我不想死!”
不,我不想死。就算是再卑劣的存在,我也想要活下去。可是隻要有他,我就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他妨礙了我。不可以讓他存在。
我猛然撥出匕首,反轉刀尖,刺進了他的心口。他一動不動,隻是悲傷地看著我。我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臉,獰笑著,醜惡,扭曲。
我鬆開手,退了幾步,氣息狂亂,大汗淋漓。過了好久我才有勇氣再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神還是一樣,沒有憤怒,隻有哀傷。
我殺了他。我殺了完美的自己。我親手毀滅了自己的理想。
“……為什麼不反抗。”我無力地說著。
“因為沒有意義。”他說。“此時此地,你是唯一能夠看到我,和我交流的人。我作為‘絕對正確’,卻被唯一的觀察者‘否定’。我在這裏,已經沒有意義。”
我看著他在我眼前模糊。
“但是我是存在的。”他的聲音也漸漸變淡。“就算不在世間,我仍然存在。你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