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看到我時很高興,不是嗎?比如……”蛇在我耳邊輕聲說著,語調卻不再懶洋洋的,變得認真而又危險。“我就這樣鑽進你的腦袋裏?”

瞬間我覺得後背發緊,一股冰冷的感覺直衝腦海,反射性地坐直了身體,雙手向脖子上抓去,卻抓了個空。

蛇用幾乎看不清的速度,又回到我麵前盤做一團看著我。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剛才它的確是想要殺死我的吧。後背上一層冷汗,渾身無力,因為恐懼而顫抖,還帶著一絲完全放鬆的舒暢。

“不肯接受現實又不願意放棄,理解了幻想的虛假卻又緊抓不放。”蛇扭動著說。“什麼都背叛,又什麼都想要。狂妄的人。”

我漸漸平複了呼吸,終於理解到為什麼這條蛇給人的感覺如此怪異。似乎已經上了年紀,但是卻又好像新生嬰兒一樣好奇;明明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卻又一直很高興;一直沒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言語之中思路也算清晰,偏偏讓人覺得瘋狂;雖然看上去很小巧可愛,但是比想象中最可怕的猛獸還要危險許多。

它的話並沒有錯誤,但是正確得過了頭。無論是什麼人都會有陰暗的一麵,在平衡中才能保持自我的存在,這條蛇卻把這一麵誇大到了極致。

“你大概是這世上最毒的蛇吧。”我擦掉額角的汗,對它說道。

蛇哈哈大笑,不再盤做一團,在床上彎彎曲曲地伸展開來。“這個說法倒是第一次聽說,很有意思,不錯不錯。”

“那你又是為了什麼才來的?”我回想起它的話。“這裏有什麼讓你高興的嗎?鄭……她身上的妖物?”

蛇格格地嬌笑著:“可能是吧。世界崩壞的裂痕已經出現在這裏,唯一殺死我的可能出現在這裏,這麼盛大的慶典,我又怎麼能不來好好享受一下呢。”

事件的規模又擴大了,不僅是城市,連世界也搭上了。你到底惹上了什麼妖物啊?我在心裏吐槽。我在這裏,真的有什麼意義嗎?

“你是說她身上的妖物會毀滅世界嗎?”

“可能吧。我也不清楚呢。”蛇扭動著說。“反正世界總是要毀滅的,我隻不過來看看最接近終點的地方啊。”

“那你要對她做什麼?”

“做什麼?”蛇搖了搖尾巴,是在表示擺手的意思嗎?“我什麼都不做哦。不管是拯救還是毀滅,對我來說都是很無聊的啦。靜靜地觀察著自動迎來的終點,這才是最終極的快樂哦。”

這條蛇如此扭曲,我實在不希望它見到鄭秋。鄭秋已經承擔了太多的壓力,太容易落入黑暗的漩渦,不可以再受到引誘。

察覺到我沉默的意思,蛇又嘻嘻地笑起來:“你不想我見到她?明明……你自己也很期待她的崩潰,不是嗎?”

我突然伸手去抓,但是仍然撲了個空。蛇繞了一圈,又回到我麵前,對著我點頭。“不在乎自己如何,卻還是希望保護別人嗎?反常的人……原來你也是會惱羞成怒的啊,這樣有趣多了。”

我重新盤腿坐好,冷冷地看著它。剛才它說過,要有世界毀滅等級的危機才可能殺得了它,我根本沒能力阻止它做任何事。雖然沒有證據,但我對此堅信不疑。

“不要臭著一張臉。”蛇嘲笑著我。“雖然還有點時間,不過我決定不見她了。你放心了吧?”

“不見她?”我被蛇的隨心所欲驚得有點發呆。

“嗯……”蛇想了想,然後說:“這樣正好。乘興而來,帶興而去,你不覺得很美妙嗎?”

“……也就是說,你專門來到這裏,就是為了和我探討‘哲學’的嗎?”不可理喻的蛇。

“‘哲學’?”蛇哈哈大笑起來,在床上翻滾著。“你果然很有意思。差不多就是這樣嘍。”

蛇滾動著,把自己的尾巴含在嘴裏,斜著眼睛看著我,顯得很是嫵媚。“或許,把我吸引到這裏來的,其實不是她,而是你喲?”

蛇開始把尾巴吞進去,變成一個快速變小的白色環帶。最後收縮成一個白點,然後消失不見了,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我一時愣在床上,不知道如何是好。過了好一會兒,聽到窗外傳來一陣很尖厲的風聲,似乎從遠處來,須臾之間就到了窗外。我向外看去,一個看上去隻有五六歲的小女孩兒,頭發在腦後梳成一個抓髻,穿著很樸素的灰色袍子,光腳,懸空坐著--不對,我仔細看了看,她坐在一柄停在空中的劍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那眼光裏完全沒有溫度,好像無機質還要更溫暖些。我們一動不動地對視著,除了她被風吹動的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