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反應過來,我已經把那條狼撲倒,用雙臂死命勒住它的脖子,在地麵上滾在一起。胳膊肘撞到地麵,我卻一點感覺也沒有,隻知道雙臂不停用力,結果好像是在和它擁抱一樣。它鮮紅的眼睛和我的眼睛近得快要貼上了,帶著一種嘲笑的神色。我閉上了眼睛,但還能聽見它呼吸的聲音。它濕熱的氣息吹在我脖子上,讓我混身發抖。它在掙紮,我不敢放鬆手臂,就這麼扭打著。

就在我覺得胳膊快要麻痹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斷喝,震得我一個激靈,然後全身受的力一下子消失了。我睜開眼睛,那條狼已經無影無蹤。我喘息著爬起來,才發覺肩膀和手腕都受傷了,不過是跌傷,並不是動物咬的。鄭秋沒有受傷,剛才的血跡也消失不見。

他睜開眼睛,盯著空中看。我向他視線的方向看去,發現一個拳頭大小的光團漂在空中。漸漸地,光團越來越大,而且最後形狀也發生變化,似乎是隻白色的狐狸。

鄭秋眼也不眨地盯著狐狸看著,一直到它成形,睜開眼睛回望我們。鄭秋突然開口,用一種凜冽的、仿佛兵器撞擊般的聲音喝道:“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敵國破,謀臣亡!”

話音還在室內回響著,空中的狐狸突然開始慘叫,並且痛苦地扭動起來。它的身形越來越小,聲音也漸漸衰弱,扭動也越來越不明顯,終於消失不見。

無論如何,這個結局也有點過於慘烈了。我看向鄭秋,他的臉色也不好看,似乎帶著點後悔的神情。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直低著頭沒有看我。

大概還是讓他一個人冷靜一下吧。我這麼想著,沒有出聲,他卻開口說道:“我今天……心情很不好。”

我也感覺出來了。不過我沒有說話。

“早上在車裏也是。剛才也是。”他繼續低聲說道。“其實……不一定要用這麼極端的辦法……”

想要發泄,可是發泄之後卻後悔了麼?我能明白這種心情,可是卻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他。“沒關係的。”我想了半天也隻有這幾句話。“而且事情也解決了吧?”

他帶著苦悶的表情搖了搖頭,然後重重歎了一口氣,轉身對我說:“我們走吧,我想去曬曬太陽。”

我們並肩沿著來路走出去。走到半路,他要去洗手間,我便對他說我到外麵邊抽煙邊等他。獨自一人來到外麵,坐在街邊的長椅上,點上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總算頭腦恢複了一點冷靜。今天發生的事情都讓人鬱悶,但是我現在在意的,卻是那匹狼。

那也是我的幻想,沒錯。但是為什麼會去傷害鄭秋?我眯起眼睛。打工有幾個月了,我和鄭秋在一起的時間也很長。而且工作的地方就是他住的地方。盡管他的形象一直變來變去,但是還是女性的時候居多。我也不隻一次見到她剛起床睡衣淩亂,或者是剛剛洗過澡頭發全濕的樣子。更極端一點,連換衣服、洗澡、甚至去洗手間的聲音都不可避免地能夠聽到。如果說我沒有動心那是說謊。但是為什麼那隻野獸會襲擊他呢?難道是那種“喜歡到想要吞進肚子”的感覺麼?

我吐出一口煙,又深深吸進一口。不是這樣的,至少不全是這樣。在剛剛他的糾結裏,我雖然很擔心,但卻有一點點快感,非常非常少的一點點,然而又是確確實實地存在著的。這是為什麼呢?

快到中午的陽光照在身上,熱烘烘的。我向後靠去,在長椅上展開一個大字,叼著煙眯起眼睛看著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雲全散了。在這煩亂的都市裏,難得會有今天這樣純淨的藍天,晶瑩剔透。

悲劇的美麗,在於它毀滅美麗的東西給人看,這話是誰說的來著。我胡思亂想著。在那毀滅的過程裏,有著超越一切的、單純的、悲傷而又耀眼的美麗。也隻有這種美麗,才會帶給人極致的快感,引人著迷的、瘋狂和戰栗的快感……

我的思緒被打斷了。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搶走了我嘴上的煙。我沒有動,斜著眼睛看去,鄭秋坐在我的旁邊。但是她的樣子又變化了,現在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兒,正拿著剛搶下來的煙抽著。這個形象在街邊抽煙可是會有麻煩的吧。

我坐直身體,用雙手抹了抹臉,把思路從陰暗裏解放出來。誰都有陰暗一麵,不能注視得太久了。再說不管那隻野獸如何,我是不可能傷害她的,因為沒有膽量做出違法的事。真是好笑得很,我在心裏嘲笑自己。

她的臉色仍然不太好看。我再拿出一支煙點上,我們抽了一會兒煙,她突然問我:“你剛才看到幻覺了吧?是什麼?”

我想了想,決定不把野獸的事情告訴她,於是就把那個捧劍的女子說給她聽。

她完全不顧形象地大笑起來。“你這算什麼……哈哈……人家是湖之精靈,你這是……‘遊泳池精靈’麼……哈哈……吾王……哎喲肚子疼……”

這麼說來還真是好笑……我多少羞紅了臉,也跟著沒心沒肺地笑了一陣。我們曬了會兒太陽,然後打車回到她的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