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在混亂的聲音中,鄭秋念完了整首詩。震動一下子停了下來,聲音也不見了,景物恢複了正常。從斑紋處升起一道白霧,把整個人臉全都掩蓋住什麼也看不到。然後李懷玉突然開始慘叫,並且劇烈地扭動起來。鄭秋用力把她按住。從白霧中也傳來一聲慘叫,和李懷玉的慘叫混合在一起。當白霧消散,慘叫聲也不見了,李懷玉身上全是汗,頭發也濕答答地貼在額頭上,趴在沙發上不住呻吟。
人臉斑紋已經消失不見,在同樣的地方,有一個桃花形的圖案,和那個墜子一樣隻是放大了很多倍,差不多和她的後背一樣寬。圖案仿佛是用刀子刻上去的,不停地流出黑色的血。鄭秋並沒有給她止血,而是用紙巾把流出來的血吸掉,並且叫我也同樣做。大概用了半包的紙巾,流出的血變成鮮紅色,鄭秋拿出藥箱來給她做了護理和包紮。之後我轉過身去,鄭秋幫她穿好了衣服。
之後我們坐在沙發上,讓李懷玉休息一下。她的臉色臘黃,後背的傷雖然止了血,但是還在痛,從表情上看得出來。但是她的精神狀態已經恢複正常了,寧靜平和。
“你的感情不會有回應,你也應該知道了吧。”鄭秋緩緩說道。李懷玉點點頭。
“所以放棄吧。沒有未來的愛情,隻會帶來毀滅。”鄭秋繼續說。李懷玉隻是靜靜聽著。“‘人麵’既然已經不在了,不如看一看‘桃花’吧。”鄭秋把那個墜子遞給李懷玉。我還以為這東西已經化成煙了。
李懷玉接過墜子看了一會兒,突然笑了。“我明白。我早就明白。”笑容中更多的是悲傷。“可能一時還想不通吧。”
“沒事的。”我對李懷玉說。“你不會被這種事打敗。你自己也知道,不是麼。”之前我做了些不好的事,讓我有點愧疚,想要給她打氣。
李懷玉斜著眼睛看看我,突然笑了,坐直了身子,牽動了背後的傷口,讓她一咧嘴,但是還是一直在笑,對鄭秋說:“這個人到底是做什麼的?”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鄭秋沒有笑也沒有說話。李懷玉繼續說:“很有能力,但是好像不知道要做什麼?”
鄭秋看著李懷玉搖了搖頭。李懷玉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你看到的事情,還是保密比較好,我想你也明白吧?”鄭秋換了話題。不知道她指的是除妖的過程還是她變化模樣的事,不過李懷玉點了點頭。然後她們談了報酬,這次事先沒談好就已經把事情做了,好在李懷玉很厚道,沒有過於糾纏。她休息了一會兒,體力恢複得差不多,就起身回去了,正是傍晚時分。
我們站在窗前看著她開車離開小區。鄭秋突然說:“你有煙吧?給我一根。”
我隻是偶爾心情很不好時才抽煙,有時一包煙能抽半個月。這時身上帶著大半包的軟紅梅,我拿出兩根,遞給她一根。因為一直放在口袋裏,煙都變形了,我們各自把煙揉了揉,差不多能抽了,然後我給她點著,再把自己的煙也點著。
鄭秋把煙叼在嘴裏,推開窗,輕輕吸了一口,然後咳了兩聲。看來是不習慣抽煙的。她趴在窗台上向外看著,沒有回頭地對我說:“你今天差點闖下大禍,知不知道?”
我沉默。
“本來那妖物不會那麼快爆發,卻因為寄主被你的話打亂了心情。要是處理得晚點就全完了。”
我抽了幾口煙,然後低聲說:“對不起。”
她搖搖頭,轉過來看著我:“你怎麼會做出那種事的。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被黑暗迷惑住了?”
她並沒有期待我的回答,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沉默了一會兒,我問:“今天要是你不在,會怎麼樣?”
鄭秋轉回去繼續看著窗外。“至少這座樓是保不住了。搞不好,我們現在能看見的東西全都會毀滅,要看她的感情深到什麼程度。”
雖然知道後果很嚴重,但是會有這麼大的影響範圍還是讓我吃了一驚。“什麼妖物會這麼厲害?”
鄭秋又吸了口煙,適應了一點,沒有咳。她慢慢地說:“‘北方有佳人……’”然後沒有說下去。
我想了想,接上去說:“‘幽居在空穀’?”
鄭秋笑了:“不是。那個是‘絕代有佳人’,杜甫的詩。‘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我回想起來,繼續念道:“‘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這就是妖物?有這麼大的破壞力?”
鄭秋點點頭。“她的思念引來了這妖物。一顧傾城,再顧傾國。太鑽牛角尖,那種執著和瘋狂,就有這麼可怕的破壞力。幸好當時我用的‘一葉幛目’還有點作用,拖延了一下,不然都等不到你回來。”她把還有半截的煙丟到樓下去,轉過身來背靠著窗台。
雖然因為光線看不清她的臉,但是我感覺到她的心思已經不在這件事上。“在想你身上的妖物嗎?”
她點點頭。
“為什麼不告訴我是什麼妖物?”我問。
“因為說出來就有可能會控製不了。”她的聲音很低沉。“我們家族雖然有不少人能除妖,不過能力還是有差別。我的能力是‘詩文’,用古代流傳下來的文字來定義妖物,並且從中找到驅除的方法。所以我才有‘閱妖亭’這個別號。我身上的妖物太強大了,在沒有把握之前,還是不要隨便刺激它的好。”
所以她一直是一個人默默承受著這份壓力,連和人商量都做不到。然而她還是正常地生活著,甚至還很快樂,至少看上去是這樣。如果換成我,恐怕早就瘋掉了吧。這個年輕的女孩子,竟然是如此強大啊。
我猶豫著,終於握住了她的手。她隻是抬頭看了我一眼,沒有躲開。我感覺到她在輕微的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