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妖物一說有點嚇人,但是我還是沒有實際的感受。鄭秋身上的妖物是什麼我一直不知道,我身上“可能有”的妖物是什麼鄭秋也不肯告訴我,理由是知道了也沒好處,不管我怎麼磨還是守口如瓶——基本上是“知道得太多不好”這句話的實踐,讓我很是不爽。不過我還是保持著兩天去她那邊一次的頻率,偶爾在她那裏看看書。平平無事中,迎來了下一個客戶。

還是老樣子,鄭秋提前一天晚上把郵件轉發給我。郵件中隻說她叫李懷玉(我覺得用這種文藝假名的人是我無法理解的),問題是背上長了奇怪的斑紋。至於她本人是做什麼的,什麼時候出現這種情況,前後有沒有什麼事件的影響,一概不知。鄭秋也什麼都不知道。我對她開玩笑說,這種郵件算是騷擾郵件也不為過。她好像也認為這有可能是認識的人在開玩笑,但是還是當成普通的客戶來處理,和對方約定了第二天下午見麵的時間,並且要我也在場。

第二天我吃過中飯才過去。鄭秋這時變成了一個好像有幾百歲的老頭兒,頭發披肩但是全白,胡子也垂到胸口,彎著腰直不起來,手中拄著一根拐杖。我說他的樣子好像薑子牙,他假裝生氣了舉起拐杖來打我,當然是被我躲開了,不過看起來她對於自己變來變去的樣子也還是有些興趣的,適應得很好。

當然打掃的活兒全是我做的,因為他現在走路都有難度。打掃之後,我們坐在沙發上一邊喝茶一邊隨便聊著,從時事政治到明星緋聞什麼都有,一直磨到和李懷玉約好的時間。可是她並沒出現。

“不是約的兩點麼?”我看了看牆上的掛鍾。

鄭秋點點頭。

“這都過了半個小時了,果然是垃圾郵件麼?”

我還沒有從掛鍾上移開視線,突然覺得鄭秋的身上發出一陣壓迫感,讓我幾乎窒息。以前在動物園,曾經看到過一隻剛被關進籠子不久的黑豹,在裏麵左衝右突。當時聽到了豹子的喘息聲,就讓我感受到野獸的威嚴,但是現在在鄭秋身邊卻讓我覺得比那時還要緊張許多。我驚疑地看向他。他坐得很正,拐杖橫在膝頭,嘴角帶著輕蔑的笑容,看都不看我一眼。

除了“神聖”,我完全想不出別的詞語來形容他現在的氣派。這真的是鄭秋麼?僅僅在他身邊,就讓我覺得坐不住,好不容易克製住自慚形穢想要從他麵前逃離的衝動。我剛剛在沙發上縮起身子離他遠一點,他卻開口說:“居然讓本座等。膽子不小啊。”

雖然聲音沒變,語氣卻有種崇高的感覺,仿佛站在天上看著人間的神靈。“本座”這個稱呼也奇怪得很,但是從他口中說出來一點也沒有違和感。看他不再說話,我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聲:“鄭秋?”

鄭秋好像突然回過神來一樣,那股威壓感消失得無影無蹤,表情也恢複正常,偏過頭來問我:“怎麼了?你這是……”看來我的動作和表情讓他很困惑。

“……你剛剛怎麼了?”我好不容易從剛剛的感覺中釋放出來,長出一口氣。

“我怎麼了?”他好像完全沒感覺。

雖然我考慮了一下說“沒什麼”,但是他卻用很認真的表情追問起來。於是我也把剛剛的片斷描述了一下。看來他自己沒有印象,聽了我的話,皺起眉頭,咬著下唇思考了半天,然後說:“可能是妖物的影響吧……以前有過這種情況嗎?”

我搖搖頭。

他的臉色有些難看。“看來是惡化了……還要多久……”與其說是說給我聽,倒不如說是自言自語。

我也無話可說。這時門鈴突然響起,我們都被嚇了一跳。原來是李懷玉到了,我們早都把她忘到腦後去了。鄭秋晃了晃頭,胡子也跟著左右搖擺了一下,努力讓表情恢複正常,然後讓她進來了。

她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美女,長發垂到背心以下,穿了黑色的一套女式短上衣加百褶長裙,黑色高跟,身材不算很突出,有一種冷豔的美感。臉色不太好,略微有些疲憊,但是看起來是非常寧靜的。就好像是一幅畫,或者一尊雕像,整個人仿佛是生活在黑暗之中,卻並不死氣沉沉,反而令人覺得愉悅。

鄭秋一直坐在沙發上沒有站起來,我把她讓進來坐到了鄭秋對麵的沙發上,給她倒了茶。之後一直沒有人說話,鄭秋仔細地觀察著她,她也隻是小口喝著茶,並沒有因為我們的目光而尷尬,泰然自若,偶爾和我或者鄭秋對視。就從這份精神狀態來看,這個人絕對不是普通人,我暗想。

過了一會兒,鄭秋輕咳了一聲。我和李懷玉都看向他,他一直注視著李懷玉,卻向我勾了勾手指。我貼到他身邊,他小聲對我說:“你覺得她……是不是有點奇怪?”

我沉吟了一下,在他耳邊輕聲說:“大概是……拉拉?”

他輕輕點了點頭,我也坐了回去。他開口說道:“李小姐,我們雖然在郵件中交流過,但是還有些事情不得不問。”他的口氣倒真像是個老學究。“涉及隱私,希望李小姐不要見怪。”

李懷玉微微一笑,看來也是早有準備。

“那麼請問李小姐的感情生活如何?”老氣橫秋的語調。

“還是單身。”她簡單地回答道。聲音聽起來很嬌媚純真。

“可有意中人?”這種古典的說話方式和他的外表雖然很相配,但是畢竟不是平時的風格。如果不是現在這種氣氛,我想我一定會笑出來。但是在李懷玉麵前卻非常相符。

李懷玉低眉沉默不語。問題果然出在這裏麼。鄭秋向我使了個眼色,想讓我繼續。我暗自咂舌:在陌生人前講話已經讓我覺得很不自在了,還要我問問題麼?再說問什麼?她不想說,讓我挖出來?你也太信得過我了吧!

又是一陣沉默。鄭秋又向我使眼色。我隻好閉上眼睛輕輕吸了口氣,讓心緒寧定一下,盡量去融入這種古典的氛圍,斟酌了一下詞句,然後開口問:“李小姐所愛,不可明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