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趟從北京飛往N城的航班。
梁嘉薏,不算資深級北漂,在北京從紮根到拔足,她花了五年時間,從打定主意辭職到買機票離開,她花了不到一周的時間,匆匆離開,一如她五年前匆匆來到這個城市。
她當然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會去北京,大城市的夢想,她也有,卻不知道原來“漂”是這麼一種毫無安全感體驗——周身疲倦卻不知究竟經曆了什麼。當年那個刻意為之的決定居然以毫不經意的結局收場。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自己正在下墜,而她閉著眼,沒有往下看,她知道自己還不至於粉身碎骨,因為身下空無一物,不見底,也就沒有什麼能接住她,沒有什麼能截斷她。
她閉著眼,突然對這種倒下的感覺上了癮,身體失重的快感衝刷一切,她沒有那麼害怕,至少看不見的深淵遠比過去的現實柔軟,虛無,令人沉浸、深陷。
“小姐,你東西掉了。”嘉薏朦朧中意識到有人在喚自己,忙著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的紗巾不知何時已經擱在腳邊。
她正想著低頭去撿,突然一個黑影迎過來,硬實的正好撞上她的頭,她“哎呀”一聲忙抬起頭,隻聽見旁邊的男人一連說了好幾句對不起。
她這才看清楚那個黑影的模樣,是她鄰座的乘客,穿著筆挺的西服,一身她很熟悉的商務範,看著他把自己的紗巾拾起遞到自己麵前還不住地說抱歉,她微微一笑道:“謝謝,沒事的。”
但那一撞著實把她發型給撞壞了,所以她手不敢離開額頭。
男人卻以為自己真的把她給撞疼了,滿臉歉意地問道:“真的沒事嗎?”說話間他突然朝嘉薏頭上伸出了手,那隻手先觸碰到她的手背,然後才是頭皮,她目光立刻斜離,來不及看身旁的男人,身子瞬間彈跳起來,整個人都快飛出座椅外了,她這一不小的舉動讓周圍的人忍不住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手還在停半空中的男人更是覺得莫名其妙。
她尷尬地朝周圍笑了笑,也朝男人點了點頭,迅速拿起紗巾,紅著臉朝洗手間跑去了,貼著洗手間的門大喘著氣,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嚇得她手裏的紗巾立刻掉在地板上,一個溫柔女聲響起:“您好,我是這次航班的服務人員,請問小姐需要幫助嗎?”
她努力鎮定下來,調整呼吸,貼著門說:“謝謝,我沒事。”
她當然沒事,像掉落地麵的紗巾,極致柔軟以至於倒下去也毫無破損,但她不會再要它了,畢竟掉在地上沾了水漬,與無數陌生人留下的痕跡親密接觸,它的不完整在於它的過分融入。所以她閉上眼,將它扔進了垃圾桶。
陽光從機場航站樓玻璃穿透過來溜進光滑的地板,爬上人的小腿上時,嘉薏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了南方,此刻恨不得大口呼吸,扯掉身上的外套,奔跑進藍天下的陽光裏。
她嘴角上揚,剛才飛機上發生的意外瞬間煙消雲散,甚至連昨夜與北京那幫朋友同事的離別感傷也果然在酒醒之後一點痕跡也沒有,怪不得他們總是說她“薄情”。
“嘉薏嘉薏!”
耳邊熟悉的呼喚讓她緩過神來,尋著聲音,一轉眼便看到了喬樂和陳媛,中間還夾著個她試圖辨認但沒認出的女生。
“嗨嗨嗨!!!”她拖著行李,踩著高跟,朝他們一路小跑過去,一到出口,喬樂便越過那個女生到她跟前說:“你終於回來了!”他很激動,直接將她的右手的行李接過,她頓時空著的手立刻被另一雙肉肉的手掌握住,“啊!嘉薏,想死我了!你都離開五年了!”媛媛興奮地喊著,整個身子朝她撲了過來,剛下機的嘉薏明顯有些吃不消,險些站不穩,還好一旁的喬樂意識到了,他衝媛媛喊道:“喂,這是通道,你這樣還讓不讓嘉薏走了?”
媛媛隻好作罷,但還是佯作哭狀,又朝喬樂吐了吐舌頭。
“離開就是為了回來啊!”嘉薏看著再次重逢的大學好友,感慨道。
“那你還走了嗎?”媛媛望著她說。
“這次當然不走了,對吧?”喬樂插話道,目光灼灼。
嘉薏仍在重逢的歡喜中,使勁地點著頭。
喬樂招呼著拿著行李在前麵走的時候,那個一直站在旁邊的女生直接挽著他的手跟在他身後,嘉薏這才在後麵小聲地問媛媛:“那個女生是……?”
媛媛立刻衝喬樂喊道:“喂,喬樂,怎麼不介紹女朋友給嘉薏認識啊?”
喬樂立刻在前麵停下了腳步,側臉微微看了看身邊嬌羞的女友,略有所思,然後才慢慢轉過身,說:“哈哈哈,她啊,恩——陸穎茵,叫她小茵吧。”
“嘉薏姐好!”女孩也一同轉過身子朝嘉薏盈盈地笑著,這直教她愣了兩下,一是沒想到這是喬樂的女朋友,二是這妹子居然公然叫自己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