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窮山惡水出刁民,大多西北苦寒之地的人都稱得上這刁字,自打生下來,與天鬥,與地鬥,鬥完了周邊外族,自家城裏鄉間也時不時大打出手。
如同這大涼州的冬天,你弄不死我,趕明我就敢脫衣服曬曬身上這幾兩肉。
茲柔縣隸屬涼州武威郡,不大挺小,背靠北長城,拍馬一時辰就是匈奴的地頭,所以城郭修得倒是厚重堅實。打遠處眺望茲柔,是一派暗色調,走近茲柔,城牆上滿是坑坑窪窪,石縫裏不知哪年哪月的血跡,幾經塞北夏季暴雨的衝洗,卻總有那麼些頑固份子仿若打死就生根在那了,幹涸至生鏽,如同一片褐色的青苔附著在城牆上,淺吟低唱著惶惶蒼涼大漠歌。
大城有大城的繁華似錦,小城自有小城的熱鬧清閑。
茲柔城中有一段路是一色的青石板鋪成,便是東城門到縣衙的直通道,道兩旁是城中的黃金地段,沒點身份錢財甭想在這落根。
說起來,茲柔城的縣衙在這條道上也是不怎麼起眼的,最高的建築莫過於“千花院”,名俗裏麵的姑娘可不俗氣,官妓軍妓這在裏麵不為奇,最難得的是西方大馬子,真得是碧眼金發,素手蠻腰大牛奶,看了不過癮,摸過的男人回去就對著自己婆娘幹歎氣了。
占地最大的當屬“小家酒寨”了。小家裏出了名的三多,酒多碗多人多。不怕你喝多就怕你喝不盡興。
塞北的冬天是冷到骨子裏的,茲柔也不例外,冬天本農閑,有大好時光,所以一年的幾個重要節日也在冬季一節,可惜茲柔的男人除了天天拱自己婆娘其他都是興趣闌珊,說起來還是冬天太冷了,不怪我不想動啊。
好不容易熬出個大晴天,也沒刮陰風,立馬呼朋喚友來“小家”喝一壺“醉天仙”。
塞北的男人本就性衝,再加上喝了酒,更攤上小家是從不管熱鬧大否,隻求個盡興。有熱鬧瞧,又有酒喝,指不定喝糊塗了身邊的朋友還能帶去“千花院”瞅瞅西洋大馬子的風騷,這人生真是愜意啊。
今天這熱鬧卻是被韓家大少爺給尋著了。
小家門口圍著一群人,大多手裏拿著大碗酒,極少是拿著酒杯的,按這裏的說法叫“不興”。
人群中,兩個青衣小廝對著倆小孩正拳打腳踢。三步遠,站個一翩翩公子哥,華服佩劍,香囊墜玉,手中自顧自把玩著兩銅錢。當真是陌上人如玉,這公子世無雙五字差點也差不遠了。
踢了半晌,韓公子抬了抬手,走近一步,嘴角噙著笑,微微彎腰對著那兩半大孩子說:“下次可別做這偷雞摸狗之輩了,不是誰都像我韓博文一樣仁義兩字不僅嘴上說著還心裏頭掛著的。來,跨過去,這兩大子就是你們的了。不勞而獲不是正道,做多少事得多少錢,今天這道理我教你們了。心裏頭可要念我聲好。”說完,雙腿一岔,晃了晃兩枚銅錢,嘴角的笑意也就更濃了。
一大一小的兩孩子,大的那個明顯被小廝照顧多了點,大概以前就讓他們吃過點虧,在地上一抽一抽的,嘴裏還嘔著血。這兒的人做事常不認真做,打人可真是往死裏出力氣的。
小個孩子掙紮著爬起來,四肢跪地,顫顫巍巍地往雙腿之間爬過去,一次,又過了個來回。抱住韓大少的腿哭著說:“韓少爺,你是讀過書的大人,就放過我們倆吧。我們這輩子都記著你的好。”
鼻涕眼淚什麼的都出來了,韓博文一見這大好的蜀繡袍子要被這小叫花子弄髒了,忙一抖腿,起開他。丟下兩銅板,招呼下哪兩狗腿就進小家了。
大家一看沒啥熱鬧了,又覺得這兩孩子挺可憐,有的人想上去搭把手,身邊的人卻不給,念叨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還顧不好自己呢,就想當大善人雲雲的。一刻了,眾人皆作鳥獸散去。
小個孩子趴在那大孩子身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就這麼哭著,除了哭她不知道還能怎麼辦。
以前一直是地上的他帶著小夥伴們從城南到城北,一家家地乞討過去,即使是被人罵了,他也不生氣,笑著對他們說“下一家,下一家就是大善人,大白饃饃管夠。”
有時候下一家是大善人,也有的是小善人,但更多的是更大的大惡人。
城南郊邊的家旁邊那塊地,也是他帶著我們開辟的,說是能吃上點新鮮菜了,可惜那裏種不出什麼好吃的菜來,總是長的稀稀拉拉的,菜葉還老黃老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