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想的南方 第二節 ...(2 / 3)

我理解了師傅的話意,於是輕輕地點了頭。師傅的老伴早早就死去了,聽說是生孩子難產而死,而他的孩子十六歲的時候就充了軍,至今生死不明,師傅每天都想著自己兒子能回到他身邊,於是他每日都要向兒子走的方向佇立一陣,奢望著能親眼看見兒子榮歸故裏。

我問起了他兒子的名字,師傅說,他叫沙赫裏斯塔尼,是一個很好鬥的家夥,聽說去軍隊裏混的不錯,好像當了一個什麼速軍頭領,我也是聽外麵的傳說的,誰知道那小子是死是活,至今也不回家看看……

我腦子突然嗡地一響,沙赫裏斯塔尼!速軍頭領!會不會是那個扔我內褲的烏爾甘速軍頭領,那個後來又被我殺死的家夥?

師傅看我神色有些不對,便問到,你怎麼了?

我恍過神來,哦,沒什麼,你兒子在那裏當速軍頭領啊?

聽說是在烏爾甘,當然,這隻是我聽說的而已,其實我並不相信那家夥會有那麼大的本事。這話讓我更加確定了。

是的,他的兒子被我殺掉了,並且是個十惡不赦的東西,看到師傅我心裏就隱隱作痛,我不能把自己的身世和他兒子一切告訴他,就這樣糊裏糊塗地過著吧,大家都好。

師傅每日要去修建神廟,我也跟著去,幫他的忙,順便學著手藝。周圍的人看我很陌生都圍過來打聽我是誰,師傅會一五一十地說,他是我新收的徒弟,做生意被匪盜搶貨,單身一人,就落腳到我這裏了。這時大夥便覺得沒什麼稀奇的,都散開了。

石匠基本都不是奴隸,師傅也不是奴隸,那些搬石頭的大多都是奴隸,師傅說,最好自己能謀生,要是淪落成奴隸就慘了,這裏的奴隸都是一些欠債的人和犯了重法的人,也有一些是猶太人,他們是被抓回來的戰俘。師傅又說,我們的國王尼布甲尼撒不當國王了,真擔心國力衰退,哪天我們也被外國人抓去當奴隸。我笑著對師傅說要相信我們新的國王,他也一定能像尼布甲尼撒一樣勝任。

雖然每天當徒弟都很累,開始隻幫師傅把石頭挪一挪,或者把石頭往平的磨一磨,很枯燥無味。過了一些日子,師傅看我眼熟了,就開始教我一些基本功,怎樣持工具,姿勢怎樣,後來教我刻一些紋理,我進步很快,所以師傅說他要開始教我真本事了,說,要想成為一個有名的石匠,下手必須穩、準、狠,要肯定有力、刀刀相符、爽氣不膩,拿來一塊石頭必須先要開料、造型、鑽孔、琢製、拋光、改製,然後才能慢慢雕刻。

當然我算一個不笨的人,手藝不斷提高,有時雕出的東西師傅連連誇獎,連我自己都有些愛不釋手。師傅說看我用刀具的樣法,像是打過仗的人,我笑著對師傅說,我打過仗,小時候和同伴打過雪仗,於是我們都笑了。

這樣的日子雖然物質上比較艱苦,但我總覺得心裏有一種莫名的甘甜,除了有時候被監工的人踢幾腳,那也算不得什麼,和這樣一個祥和的老人在一起,日子總是過的很開心。那些當王的日子覺得總是很累,什麼戰爭,廝殺,計謀,江山,我都厭惡了,做一個普通的人原來這樣的快樂和自在。

一天夜裏,一陣低沉的哭聲驚醒了,是師傅在哭泣,他怕我我聽到,把頭塞到牆角,但我還是醒來了,我並沒有讓師傅知道我已經醒來,看著他在那裏哭的很傷心,我想他大概想念自己的兒子了,於是我腦子裏又出現那血腥的場麵:師傅的兒子被我用劍刺的千瘡百孔、體無完膚。

過了很久這哭聲才退去,這夜師傅翻來覆去,一直沒有睡著。第二天起來,我看他臉色很難看,眼睛紅紅的,明顯是哭過的樣子,師傅怕我懷疑他哭過,便說,我有眼病,一直治愈不好,做工時間長了就會發作。

為了不讓師傅難堪,我應和著說,哦,我記得小時候我父親也得過這樣的眼病。

師傅淡淡地應許道,哦——。

於是我們師徒又去上工了。為了幹修建的進度,這幾天上麵總是催的很緊,做工期間一點休息的時間都不給留,我怕師傅累壞了身子,隻要我能做的我就全替師傅做了。

這幾天風總是很大,鑿出的石頭粉末被風揚起,很容易就鑽進眼睛裏去。由於我動作過快也不注意保護自己,一些刮起的石頭粉末就進了我的眼睛,十分難受,我揉了幾遍都無濟於事,眼睛痛的厲害,師傅急忙幫我吹眼睛,不料那監工的人過來就一腳將我和師傅一起踹倒在地,又給師傅下了幾個恨腳,平靜已久的心突然爆發出了能量,我猛得爬起來,朝著那人的麵門就是幾重拳,那人還準備還手,我撿起一塊石頭朝頭砸去,一直砸到那人也倒下去,於是他們監工的幾個兵都圍了上來,可惜他們都不知道我是戰場上磨練出來的,幾個人都被我打倒在地上,師傅在一邊苦苦的哀求著我,說不要再打了,再打會沒命的,我便住了手。師傅說,快走,快走吧,馬上就會有人來抓你的,你走,越遠越好。

我朝著遠出跑去,跑著跑著,我掉頭返回了,我若是一走了之,可憐的師傅要受罪的,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後來我被關進了當地的監獄,幸虧我沒打死人,所以隻需要坐牢就可以了,聽說要坐十年。那時我並沒有絕望,因為我對一切都無所謂了,隻是偶爾會想起師傅,那個整日期盼兒子歸來的石匠老人。

受了很多殘忍的體罰,我都挺了過去,其實是死是活對我已經不再重要。師傅有時會買通看管監獄的人,然後給我送來一些好吃的東西,說我會被放出來的,他等著我。那時我真的發現這個老人像一位父親,那種溫暖在我心裏已經久違了。父王在世的時候,雖然從心底裏很疼愛我,但表麵從來都是很嚴厲的,一直訓斥著我,因為我有接任巴比倫國王的重任在身。如果我們都是平民,也許那時候父王就會像師傅一樣對我和藹慈祥。

牢獄生活過了很久,好像有上百天了,我逐漸習慣了,習慣吃下酸臭的飯菜,習慣睡在秸稈堆裏,習慣虱子在我全身居家繁殖,習慣一些蟲子來吸允我的血液,更習慣鞭子抽打在身上麻木的感覺。

這天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敲碎了牢房的寂靜,我的牢門被打開了,進來兩個人,問,你是不是庫爾布。

我看了一眼,並沒有去理會,因為我憎恨那些醜惡的嘴臉。他們上前就在我臉上踹了幾腳,嘴裏又出現了鹹鹹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