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迷失與回歸(1 / 2)

迷失與回歸

翠柳街

作者:何子英

近日看到一則新聞報道稱,在道教名山終南山有五千人紮堆隱居,其中有年薪百萬的老總,有年青的女攝影師,還有畫家、音樂家。他們租住土坯牆茅草頂的簡陋茅屋,吃自己動手種植的蔬菜和野鬆枝。隱居山林,過簡單的生活,吃粗陋的食物,這些人果真要拋棄繁華生活,去禪修嗎?

這則報道也使我想起五年前北大學子、號稱數學天才的柳智宇出家龍泉寺引起的一場轟動。據稱,出家到龍泉寺的學子中,有許多是北大清華的高材生,他們是天之驕子,前途一片光明,生活也無困頓,像柳智宇,他本來已經獲得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全額獎學金,假如按正常的路子走下去,他也許會成為一名出色的科學家。可是,一個人選擇什麼樣的生活道路或生活態度,有時無關其他,隻關乎個人精神氣質。以世俗的觀點會認為他們是誤入歧途,是悲觀厭世,而從宗教的角度來看,他們是有所覺悟了,離本真的人生更近了。所以迷失與回歸,俗世與宗教的判斷可能處於兩個極端。

我想,作家邱華棟之所以寫這篇小說《禪修》,本意也是在關注當下人的精神世界。如何在浮躁喧囂的塵世裏不為物欲所奴役,保持一顆本真和寧靜的心,不迷失自己,這是一個很大的人生難題,也是值得深層書寫探討的問題。在《禪修》裏,譚朝陽作為在北京的大機關裏的處長,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所在處室掌管著國家大工程大項目大投資的審批權,工作安穩,有地位,日子雖波瀾不驚,倒也過得平安順遂,車子房子票子都有了,算是小康之家。如果不出意外,他的生活如一列勻速前行的火車,沿途該看到的風景都會看到,該得到的東西遲早也會得到。可是,妻子龔蓉蓉突然離家去禪修,這打亂了他本來平靜的生活。

小說就沿著妻子離家,丈夫尋找這條線索展開情節。妻子為何要離家修行?她到底去了哪裏?丈夫怎樣去尋找,到底找到了沒有?小說情節人物和線條並不複雜,但作家娓娓道來,文字如行雲流水,引領讀者與主人公一起踏上尋找之旅。自然,譚朝陽沒有找到龔蓉蓉,但他找回了自己。在這篇小說中龔蓉蓉其實隻是一個線索,她帶點神秘感的離家出行引領著譚朝陽尋找的腳步,在這個過程中,譚朝陽回歸到久違的大自然,所到大山寺廟的所見所聞以及親身體驗,使他能沉靜下來反觀自己現有的生活,發現自己這些年為了追求所謂的成功,不知不覺中失去的太多,而自己得到的那些從前非常看重的東西,突然變得也不那麼重要了。這樣的尋找,無疑是一種精神的自省與回歸,使譚朝陽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最終促使他迷途知返,改變了自己的人生態度。如果說譚蓉蓉的離家禪修是因為身患絕症的一種迫不得已,那麼譚朝陽接下來的行為則是他自覺的選擇,他在追尋譚蓉蓉行蹤的過程中,頓悟了人生,找回了自己,他回歸了真正的自我。

作為短篇小說,邱華棟在情節的處理上用筆儉省含蓄,點到為止。小說中有一處細節:“在飛機上,忍受著飛機遭遇高空氣流的顛簸,他在思維中仔細地勾勒著妻子龔蓉蓉的相貌,他發現,她現在變得模糊了,麵目不清了。這讓他驚駭。他隨身帶著她的照片,拿出來看了看,覺得照片上的人還是龔蓉蓉,可是閉眼去拚貼和搜索出的龔蓉蓉,就是一團模糊的樣貌。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她在他的心目中,就是這樣,在逐漸地溶解和消失嗎?”這個看似不經意的細節很有力量,它把譚朝陽的情感生活撕開了一道裂縫:一對耳鬢廝磨的小夫妻,彼此間竟如此的隔膜和健忘,這暗示了他們平素生活節奏的緊張,相互交流的匱乏,夫妻關係貌似客氣中的冷漠,使龔蓉蓉的隱瞞病情和離家出走成為必然。這樣的細節,既節省了大量瑣碎的夫妻日常關係描寫,又賦予小說情節發展堅實的邏輯基礎。小說中還有譚朝陽靜坐內視所看到的情景及心理活動描寫,都是非常精彩的補筆,它很好地控製了敘事的節奏和小說的篇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