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叮噹,平交道放了下來,隔著兩欄平交道,隔著鐵軌,那麼多陌生的臉中,我突然望見他,這麼近,又這樣遠!毛衣在我的肩頭突然變得重了,薩斯風在我身旁說著一些話,那必定是笑話。因為我聽到他自己的笑聲,一陣帶著煤煙味的冷風吹入我的眼中,我不再清楚地聽到薩斯風對我說什麼,站在人群之中,而且還有薩斯風的護衛,我竟冷得快要顫抖了,他的手在我肩頭加重的壓力,他的頭側向我“冷了,對不對?”我的頭點著,在車聲中,在人聲裏,我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了。“今晚,我表演完了,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聊聊天。”薩斯風的聲音從車聲中穿透過來,殷勤依舊。我忘了昱站在我麵前,他的影子高而遠,好像從來不曾被我依靠過,正像我抓不住一股冷冷的風,便先顫抖一樣,列車已駛過,將駛向遙遠……方向是迷,什麼都是迷。他將走過來,我將走過去,他來我去,依然沉默。我轉過身去注視越過我身後的人群,天是奇怪的高、奇怪的灰,覆蓋於昱的背影後,人群、車輛和一些嘈雜的聲響,從我麵前淡去,仿佛隻剩下他的影子,而他站在世界邊緣,我也已走到所有路的盡頭,在這麼長久的追逐之後,我和他之間仍有那麼大一段距離啊!傍晚,依照約定,我和薩斯風又來到我們常一起散步的那片雪地。
今天的薩斯風話很少,我們沉默地走著,冷冷的風吹過發梢。
“他就是你回來的原因?”薩斯風突然地開口,聲音奇怪的陌生。
在風中看不清他的眼睛,我沉默不語。
“我們不談這些好嗎?”我逃避地轉過身去,怕在他的質問下無所遁形。
他走近我,扳過我來。“舊夢是好夢,我也很高興自己曾有過這些夢。”他的聲音好輕好淡,眼裏卻忍不住掠過一絲黯然。
他替我拂去一縷額前的散發,緊握著我冷冷的雙手,那種殷勤,真像是為了掩飾什麼,我的心突然一動,我驚訝於他不是我自以為一眼就看得透的男孩。於是我惡意的嘲弄他感情:“你別堆砌這種氣氛了,薩斯風,你自以為多專情呀!”他沉默的望我,好像為了衝淡一些他對我的失望。薩斯風啊!你怎麼想得到呢,當我嘲弄你的時候,也同時在嘲笑我自己,你動心的回憶時,我也同樣的動心。
三
仍舊常常去酒吧看薩斯風表演,仍舊一起經過那條平交道。在別人眼中,我們儼然是一對情侶,但我和他之間卻不是人們所認為的這樣,在薩斯風旁邊,我曾不介意自己因思念而憔悴,而他也不曾計較過為我付出多少關心和愛情。最後一次見昱,還是同樣的情景,同樣的叮噹聲,同樣的平交道,同樣的分別在被擋在兩邊。列車依舊駛過,將駛向遙遠,他將走過來。
臨時決定要走,卻連個說道別的人都找不到,薩斯風也樣消失了一般。我隻好怏怏而回,沒有什麼可帶的東西,隻有來時的行裝和我的心而已。
第二天淩晨,又踏上那熟悉的站台,一個人也沒有,心,依舊冷冷。我像來時一樣,身邊隻有那隻皮箱。
“真的要走?”身後響起了熟悉的聲音,我轉過身,驚訝地看著薩斯風向我走近。“怎麼知道我要走?”“怕你昨晚就走,等了一夜。”他說。
“‘舊夢是好夢,我很高興自己曾有過這些夢’我記得你說過,但夢醒了,該走了。”我看著薩斯風黯然的眼睛,想說一些道別的話,剛啟齒,卻被他用手指掩住。
“它是三角形的,堅定,穩固,像金字塔。”他指指他的心。
“什麼?三角形的,快挖出來看看。”我好笑地跑去抓他。
火車的吼聲近了,我向他道珍重,手卻被他緊緊抓住不放,我也不掙脫,任由他握著。
“廣播說今天氣溫下降,會有大雪。”說著,他脫下外套給我披上,解下圍巾將我裹得緊緊的,殷勤依舊。我還想說些什麼,但看他的眼睛,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他提起皮箱,送我上車,在我接過箱子轉身時,他又接了我回來,俯下頭,在我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珍重,女孩。”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著他遠去的身影,忘了時間,直到火車開啟,我知道我終究還是不能回頭的。
“我是應該愛他的。”我苦笑了一下。火車再次鳴笛,緩緩地起動了,我坐在窗邊看著掠過一些熟悉的景致:雪地裏的山林、酒吧、寓所……快速地向後退去,就在這時,一曲熟悉的薩斯風又響在耳際,我探出窗外,看見薩斯風站在那平交道旁,仍專注地吹著那曲《秋葉》,那份沉醉與著迷依然打動著我,一個個沉重的、淒婉的音符響徹天際,不知道薩斯風是否知道那個有關《秋葉》的淒美的故事。雪,紛紛繞繞地下起來,飄在薩斯風的頭發上、衣服上,漸漸地,聽不到了樂曲,而薩斯風的身影也變得遠了,小了……終於看不到了。
雪打在臉上溶化了,也不知是水還是淚。
誓言輕得像一枚落葉,被你遺忘在身後的世界
無論風從哪個方向吹來,我的眼裏都是一樣的季節
記憶短得像最後一夜,等不到天亮就要毀滅
就算我逃到上一個世紀,也無法拯救心碎的感覺
我是你肩頭的那片雪,貪戀著你的體溫你的一切
我以為時間會為我停歇,能夠多一秒停留在你的視野
我是你肩頭的那片雪,在被你彈落的刹那與你訣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