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看到了那幅畫----那幅銘刻在我心中多年的畫。
那是一幅人物半身肖像的油畫,用了一種朦朧抽象的手法處理,仿佛離的很遠,又好像很近:暗灰色的天空,飄著淡淡的雪,一個少女,臉微微側著,淡紫的衣服,蒙著紅色的圍巾,隻看到一雙眼睛,迷惘地看著遠處,正如我每天遇到他時那樣。
“咦?怎麼好像是你啊……”
我聽不見敏在說什麼了。我感覺身後一雙眼睛的凝視。
那是強的眼睛。他在不遠的地方站著,高高大大的身影,默默無言地站著,就像他每次出現在我們教室門口一樣。默默地看著他的櫥窗……不知道是我還是畫。
而我所能做的,就是逃離這雙眼睛。
……
強終於走了,那幅畫也不再看到了。隨後的日子,我和所有的同學一樣,頭埋在紙堆中,做不完的模擬試卷和訓練,看不完的參考書和課本。我感覺世界已無色彩可言,正如那幅畫的背景:暗灰的天空,飄著淡淡的雪……
多年以後,老同學相聚,偶爾有人提起強,說他已經上了美院。我無法得知更多的音信,因為他不和我們在一起。事實上,每當有人在我的麵前提起他,我總是言不由衷地顧左右而言他,轉移開了話題,盡管我很想聽到他的名字。
所有的日子開始慢慢的淡漠了。隻記得,那一年,我在你的櫥窗裏……
假如有一場煙火
1
太陽在背後毫不吝嗇地潑出火辣辣的光和熱,我回頭看了看那金燦燦的類似大餅的東西,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如果記憶沒出錯的話,我應該是有一整天沒有吃喝了吧。奔波在人才市場的周圍,看著人聲鼎沸,跟自己住處附近的菜市場沒有什麼區別。唯一的區別是,我的錢包沒了,裏麵有我賴以生存的幾百塊,還有幾張餘額為零的銀行卡。幸運的是身份證還沒有丟,在準備簡曆複印身份證時被我隨手放在牛仔褲的另外一個口袋裏。
我就像那一錢不值的爛白菜,被扔在人才市場的附近,無人問津。盡管我曾語氣誠懇地央求過公交售票員能不能免費載我一程,最後還是被她大聲地轟了下去,語氣中充滿刻薄。我在公交車揚起濃濃黑煙絕塵而去時,舉目四望,除了手中的簡曆,沒有別的東西。
可悲是的,現在我真的是身無長物了。
就在二十四小時前,我還曾對自己豪言壯語,一定要拿下一份體麵的工作。初來乍到的我,太過輕信了這個城市。看著眼前的男男女女,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心裏就像憋了一團火。該死,這如此繁華的城市。最該死的是偷走我錢包的家夥。
我茫然行走在離開人才市場的路上,我手中的簡曆沒有散出去一份。我在想,即便手中拿的是傳單,也比這簡曆好吧。也許,這就叫禍不單行?
我將手機上的通訊錄從頭翻到尾,又從尾翻到頭,還是算了吧。我又何必讓他們知道呢,難道我隻是告訴他們說,我現在窮光蛋一個,急需你們的援助嗎?
在過了第三個十字路口時,我看到了一則小廣告。
負責麵試我的是一個中年婦女,滿臉雀斑,操著濃重的上海口音,問我會不會用電腦,會不會打字,會不會跟人聊天等等。我用足夠謙遜的語氣說,會。
她說,儂明天來上班吧。說罷,塞給我一張名片。我一愣,這麼快?我甚至還沒跟她自我介紹。
她又開口了,儂不要奇怪,來阿拉這裏的都是像儂這樣的人。我又一愣,她所知道的像我這樣的人是怎樣的人?
儂肯定是走投無路了吧,阿拉這裏都是這樣的人。她又說。
我驚訝於她的先知先覺,卻在無意中點了點頭。是的,若不是走投無路,我又怎會看上那則小廣告並一路找來麵試呢。
她笑了笑,一臉的雀斑在臉上跳動,生動的想要掉下來。我說,我的錢包被偷,沒錢回去了。她一聽,帶我去了財務辦公室,說是辦公室,其實也就是一間房裏隔了一道木板而已。她向裏麵的人說了一堆上海話,又向我指指點點,最後叫我寫了一張借條,押了身份證,借給我兩百塊。
我向做夢一樣,被她拉著在那個黯淡的大房間裏轉來轉去,認識這個人,認識那個人。最後,她送我出了門口,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儂看起來挺麵善的,阿拉信你,明天來上班啊。
走了好大一截路,我才拐出了胡同口。摸了摸口袋,那兩百塊還安穩的呆在裏麵。我想大笑,又想大哭。總之,我就這麼錯綜複雜地回到了住所。
2
手機神經質般地響了起來,我猛地從被窩裏伸出手去死死的按住它,就像按住了一條活蹦亂跳的魚,最後它不叫了。我知道我該起床了,然後去上那個上海婦女給我安排的班,如果那叫上班的話,或許,可以叫做開工吧。
我必須開工了。我不該一任自己就這麼荒蕪下去。明天,或許就能有所改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