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竹林，繞過田埂，出了村子，迎頭便看見，江都城裏燈火依然璀燦。
先生走在前麵，卻一句話也不說。小東緊緊的跟著他，心中隱隱有些擔心。童瞳本就精怪絕倫，見先生神色不對，小東也悶不吭聲。便也歇了心火，捉住了先生的衣袖，默默隨行。
“小東，我想回靈童山了！”突然，先生回過頭，看著小東，但他的眼神卻仿佛並不在小東身上，而像是在這夜色裏穿行著時空，虛無而又飄渺。
“嗯，你不要急，我們這就回靈童山！”小東定定的看著先生，用力的點了點頭，然後指著自己的頭，對童瞳說：“姑奶奶，你得借我們點錢！我得帶他回靈童山，他這裏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不借，我沒錢！靈童山在什麼鬼地方，他是我的人，誰也別想帶走！他生病了，我會帶他去看醫生！”童瞳緊緊的抓著先生的衣袖，大聲的說著，眼睛凶狠的瞪著小東，一步也不退讓。
“童小姐，你知道的，我和小東，和你，不同……”先生淡淡的聲音響在童瞳的耳邊，他的聲音很飄，飄的童瞳心裏很空。這種空讓她很害怕，麵對害怕的東西，她不像別的女孩會哭，會尋找同情與幫助，那是那些女孩的辦法，而她，她的辦法隻有一種。
於是她鬆開先生的衣袖，指著他和小東，笑的很大聲。
“嗬嗬，有什麼不同？你們誰也走不了，真的！誰也走不了！你們沒錢，會肚子餓；江都會有很多的妖魔鬼怪，你們會捉也捉不過來；這裏會發生很多的事，讓你們意想不到；這裏已經有了你們的烙印！還記得孽鏡麼？它早就纏住了你們，誰也走不了！而你，做不了負心郎！”
說著，她轉過身，背對著先生和小東，麵向江都，指著那滿城的燈火：“你們看，這些燈光，每個燈光下都有悲歡喜樂，而你們沒有。靈童山能有什麼？安定還是安穩？什麼也沒有的安定和安穩嗎？我知道，你們都活了很多年，你們法力高強，會捉妖，會抓鬼，會在月亮下飛……而這一切我都不會！可是，你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但在這個世界你們擁有什麼？小東，你除了吃，就會吃！而你，除了記得個片段不全的玲瓏，你還有什麼？你們這樣是活著嗎？”
突然，她回過頭，用盡全力將自已釘進先生的心裏。有風吹過，將她的頭發揚起，那如絲如線的酒紅，那精致絕倫的臉龐，那比星光還要明亮的眼睛……
“我，不是玲瓏！不會，隻做一個名字！”她咬著嘴唇，有血滲出，她卻不管不顧。
“啪啪啪！”清脆的掌聲響起，有人從燈光裏走出來。每走一步，都像蘊含著神奇的韻律，這韻律扣人心弦，讓人不知覺間就將所有的目光為之而駐足。他很英俊，穿著灰色的風衣，風衣的衣領豎著，將他的下巴襯得猶如刀削。
“趕的早不如趕的巧，我和江小花同學正在吃燒烤。要不，一起來？”他微微笑著，嘴角上揚，眉目間自有一種冷傲。
“你看，妖魔鬼怪又來了，我說了，你們走不了！”童瞳眨著眼睛笑著，將自己依進了先生的胳膊裏。
燈光裏果然藏著個啤酒攤子，江小花正端著啤酒，用舌頭嚐試了一下，立即苦了一張臉，將酒杯重重的頓在桌上。那花精小蟲不見了，但在她的頭上卻別著一枚發卡，發卡很可愛，像一個長著翅膀的小精靈。
走進攤子，見有東西吃，小東也就忘了回靈童山的事，低頭就從盤子裏抓起肉串吃得香。在他看來，萬事都得先吃飽肚子，吃飽了肚子，才有力氣想辦法。而江小花一見了童瞳就開始投訴，說秦老師騙她說啤酒好喝，要童瞳主持公道。
“老板，再烤四條魚！”童瞳看先生臉色白的可怕，便喊著烤魚，想給他補補身子。她知道，他們每次耗費法力後都需要大吃大喝。
“你們稍等會不咯，魚都是新鮮哩，要現殺！”老板在一邊忙碌著，抬頭憨厚的招呼。這是個身材魁梧的年輕人，這時節也不怕冷，隻穿著件半新不舊的背心，一身的健子肉，讓他看起來不像個賣烤肉的，更像個屠夫。
“你臉色不太好！我的書裏欠個名字，你要不來湊湊數！”秦老師背靠著塑料椅背，端著啤酒杯搖晃，仿佛他喝的不是啤酒，而是82年的拉菲。
先生根本不理他，吃了幾大串厚實的烤肉，將一大杯雜啤灌進了肚子，這才覺得有了些力氣，讚道：“好酒！”
“剛才童瞳說的好，做世間人，行世間事。這天底下，哪裏還有什麼安定安穩之所，誰不是在這紅塵中打滾，誰不是在這世間品嚐七情六欲！若想不嚐這煙火，不喜這煙火，除非是石頭，可以成千上萬年的獨處一處，不問世間風月，忘記一切，連自己也忘記！門衛先生，你是石頭嗎？”秦老師抿了一口啤酒，很幽雅，很欠揍。於是小東就把手裏的竹簽橫在了手中，將竹尖緩緩的對準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