皚如山上雪,皎如雲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
躞蹀禦溝上,溝水東西流。
淒淒複淒淒,嫁娶不須啼;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嫋嫋,魚尾何簁簁。
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卓文君一身素白,站在窗台邊輕輕地念著絹帕上的《白頭吟》,臉上掛著隱隱憂傷,並不是我所期待的喜悅之情。
我不禁蹙眉,怎麼回事?
卓文君轉頭看我,莞爾一笑,淡淡道:“慕姑娘果然文采出眾,此詩言辭明亮卻又深切,著實令人動容。”
我不禁失笑,這詞本來就是你寫,如今卻陰差陽錯成了我的了,也罷,不管誰寫,照說司馬相如應該回頭了,但為何卓文君依然滿臉悲色?抬頭疑問道:“既然這樣,司馬公子應該已感念夫人深情,夫人為何還如此悶悶不樂?”
卓文君滿臉憂色,黯然道:“有勞慕姑娘為文君費心了,文君在此謝過姑娘。隻是,天下男兒皆薄幸,當初的綠綺琴聲已不再了,琴心已變,又豈會因為這樣一首詩歌而回頭。隻是,苦煞了慕姑娘得一番心意了。”
“什麼?司馬相如沒有回心轉意?”我平靜的心突然又被提了起來,怎麼會?難道司馬相如真的喜歡上我,要納我為妾方休?
卓文君似乎看出我的悲憂,笑道:“慕姑娘不必擔心,夫君已經答應我不會納你為妾了。”
“真的?”我又驚又喜,狐疑地看著卓文君。
卓文君輕輕一笑,卻全無笑意,隻有淡淡的憂傷,道:“既然慕姑娘能為我費心,我也定當為慕姑娘報效一回,我知道慕姑娘並不喜歡長卿,強行留你在長卿身邊也隻會可惜了慕姑娘,所以我在慕姑娘為我寫的詩後麵補了這兩句。”說著,將另外一方絹帕遞給我。
春華競芳,五色淩素,琴尚在禦,而新聲代故!錦水有鴛,漢宮有水,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於淫而不悟!
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我苦笑一聲,竟忘了還有《訣別書》。隻是,沒想到史書上記載那情深意切得可喚醒司馬相如浪子回頭的《訣別書》,竟原來僅是卓文君為了報效我還我自由與司馬相如交換的一個條件。
我望著眼前素淨秀雅的女子,曾經為了心愛的男子不惜夜奔相見,不惜私奔出走,不惜放下千金之軀當壚賣酒,多麼決斷果敢的女子,勝卻多少男兒?後來,又為了心愛的男子隱忍埋首,隻因他喜歡,隻因想留在他身邊,一切皆可寬容接受。
愛他,便與他一起;愛他,便是一切麼?
隻是這樣的愛,如今卻依然換不回那已然變了的心。
十日後,司馬相如受召入京當士官,阿俊過來跟我道別時悄悄跟我說其實是司馬相如上書請旨的。說著的時候還一臉不解:“公子與夫人不是和好了嗎?怎麼這個時候上書離開?”
我不禁黯然,司馬相如竟決絕到如此地步了。不遂心,不如不見,當真應了卓文君的“訣別”。
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多年的深情,以這樣的決絕換另一個女子的自由,癡情的卓文君是絕望了嗎?那麼,那依然不為所動的司馬相如是鐵石心腸還是已沒心沒肝了?若是如此,我寧願相信那史書上記載的,司馬相如被卓文君的深情說感動,回心轉意,兩人交好如初。可事實上,原來那史書上記載的,不過是根據世人的美好念想而寫罷了。
天下男兒皆薄幸,苦煞多少女兒心。
心中頓生感慨,世事變幻,世人能有多少看得清這背後的真相?不過,連人心都可以如此變幻,何況世事?
司馬相如走後,我也離開了司馬府,我必須去查出阿俊說的司馬相如轉變的原因,靜下心來想,總覺得人心即使變,也不會變得如此徹底。
阿俊說司馬相如的轉變是在回來後的四五天,但是回來的期間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也沒見人,那麼這原因就應該是在回來前就埋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