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環說過“風雪就要來了”,果不其然,這幾天就像撒鹽粒似的沙雪斷斷續續地下著。但奇怪的很,都是白天慢慢細細地下個不停,一到晚上這雪就像受了命令般停了下來,隻是一味地刮風。風很大,像海浪一樣翻滾在靈武上空,而沉下來的風,貼著地麵如出穀之激流,衝得街頭巷尾嗚嗚作響。被風卷起的沙子也鋪天蓋地地打在房屋院落裏,讓人心驚肉跳。
雪下了一天就停下來的時候,孟茹還並不為李琦能否回得來擔憂,那雪真的隻如幾層紙屑一樣淺淺地覆蓋著地麵,根本影響不了人來人往的步子。這還讓她大舒了一口氣。因為那日李環在院子的東邊牆角發現了幾抹已經淡卻得變成灰墨色的血跡。當時這讓孟茹大傷腦筋,那血跡正好在兩塊青磚的縫隙邊,無論如何都檫拭不去。若想消除血痕,非得把那兩塊青磚撬開扔掉不可。但這絕對是愚蠢的做法,等於是告訴李環這裏確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之後冥思苦想,思尋了不少的法子,但都不太合人心意,有的甚至是欲蓋彌彰。所以第一天下雪時,她扶著窗棱高興地歎道:“真是老天佑我!”因為經雪一蓋,誰再想一睹那血跡就得等雪融化了之後才行,即便如此,那本來就模糊不清的血跡經雪水一泡,也應該褪盡了。
但下了幾天的雪之後,她已經不再為這事擔驚受怕,卻又為李琦是否能平安歸來憂心忡忡。平日裏她除了哄哄孩子和縫製一些衣物之外,就無事可幹,遂常常像個怨婦一樣佇立在院外的某高處,神情恍惚地望著遠處,希望在大雪覆蓋的山巒處、七倒八歪的枯木邊,尋出一些聲訊人息來。偶爾依稀可見一兩支隊伍在遠處移動,她欣喜若狂,等走近來,看清楚了那不是她等的人,她又大失所望。
這天白日裏,雪還是如前幾天那般淅淅瀝瀝地下得像春雨一樣。曉瑩抖了抖身上的雪後,急急忙忙地竄進孟茹的房裏,道:“小姐,你知道不?可能再過些時日我們就能回長安了!”
孟茹仰頭看著她布滿喜色的臉,道:“怎麼回事,你趕緊說來!”她又回頭看了一眼正酣睡著的晨兒。
“我剛才出去的時候,滿城都在瘋傳我我們唐軍馬上要收回長安了!”曉瑩眼睛一閃一閃的,像兩顆星星,她已經高興得手舞足蹈了。
“這消息可靠麼?”孟茹的眼睛睜得很大,她感到有些驚喜,但仍然遲疑,“這打仗的事,老百姓的話是不可靠的!”
“可靠不可靠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大家都這麼說。我覺得應該是真的。聽說皇上派人請來了回鶻兵,他們和我們唐軍合起來打得安祿山連滾帶爬呢!”
她感覺自己也在陣上殺敵一般,舉手投足都帶著砍殺的動作,“小姐,你不知道呀!聽說安祿山逃跑的時候屁股也被我們的將士射了一箭,他疼得像頭驢一樣叫喚!”
孟茹噗嗤一笑,輕輕地戳了一下曉瑩道:“你這傻丫頭,這話你也信啊?”
“真的,我在肉鋪的時候聽他們說的!”曉瑩似乎不服氣,反駁道。
“他們那些商販又沒有上陣殺敵,他們如何得知的呢?再說即使安祿山被打得逃走,那也是騎著高頭大馬逃奔,怎會給射中屁股?”
“這具體的細節是真是假我就不清楚了!”曉瑩自己搬了椅子,挨著孟茹坐了下去,“但我們把安祿山打跑了的這事應該假不了。因為靈武城裏到處都沸沸揚揚地在說這事!”
孟茹點了點頭,並沒有接她的話,低頭思忖了一下後,又揚頭凝視著窗子,似乎心已經神馳到了白雪皚皚的曠野邊緣。“回紇兵來多久了?”
曉瑩看她剛才心思遊蕩在外,遂閉口不敢打攪她,現在見她驀地如此問,不知其意,“小姐問這幹嗎?”
孟茹皺著眉頭盯著曉瑩重複道:“回紇兵來大唐有一個月了麼?”
“回紇兵?不清楚呀,應該有一個月了吧!”曉瑩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要問這事,也很詫異她用這樣的眼光看著自己。
“那回紇遠一點還是吐蕃遠一點呢!”孟茹突然非常激動,扶著曉瑩的雙肩,雙手微微地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