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夏時節，山外已經是烈日炎炎，山中卻一片陰涼。這裏叫做小青山，名字也沒什麼由來，算不上什麼窮山惡水，也不是什麼名山大川，就是一座普通的小山脈，方圓幾百裏的百姓就靠著這小青山過日子。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背著一隻有些陳舊的竹簍在山中攀爬行走著，他顯然是這小青山的常客了，動作很是輕盈靈巧，他走的並不是山中獵人走的小道，而是如同猿猴一般在山間攀爬，不時在古藤老樹上借一借力，漸漸到了山林的深處。少年的腳步慢了下來，山林中多的是蟲蛇野獸，哪怕他對山林很是熟悉，也得小心謹慎，免得還沒到目的地，就在山林裏麵中了招。這個少年叫做方衡，是小青山腳下青山鎮上的人，家裏開了一間藥鋪，跟自己的祖父方山相依為命。祖孫兩人是外來戶，十三年前一起到了青山鎮，便定居了下來，小青山已經跟外界道路並不通暢，向來封閉，少有外人，不過那時候小青山那邊因為山洪的緣故，青山鎮出了一場瘟疫，方山出手，將瘟疫解除，一個醫術高超的大夫，自然在什麼地方都是受歡迎的，因此，很快得到了青山鎮上居民的接納。後來，大家也知道了這對祖孫的身世，據方山透露，方家原本也是大夏的杏林世家，方衡的父親得了方家的真傳，並青出於藍，結果被朝廷招攬，進了太醫院，卻卷入了宮廷鬥爭，得罪了皇帝的寵妃，正好大夏當時與大楚交戰，他便被貶到軍中做軍醫，結果半路上就遇上了不知哪裏來的盜匪，被劫殺了。方衡的母親那會兒正懷著方衡，得知消息，便動了胎氣，雖說生下了方衡，自己卻過世了。方山心灰意冷，便變賣了家產，遣散了仆役，帶著方衡離開了帝都，後來見青山鎮這邊地處偏遠，人心淳樸，如同世外桃源一般，便打算就在這裏定居下來。方山的確與土生土長的青山鎮人有很大的不同，無論是言談舉止，還是風儀氣度，都不同常人，按照鎮上一個曾經去過郡城的酒樓掌櫃的說法，便是自己在郡城見過的官老爺，論起派頭來，也是比不上這位方大夫的。因此，方山祖孫兩個融入青山鎮還算順利，方山直接在鎮上開了一間百草堂，給鎮上的人開方問診，也收購一些草藥，給了不少貧苦的山民一條活路。方山醫術極為高明，這小青山雖說並不是什麼險地，但是畢竟有山嶺隔絕，與外地交通不便，百草堂的藥材其實比較有限，並不齊全，方山靠著有限的藥材，還有一包金針，小青山附近的人若是有個什麼病症，方山出手，往往能夠藥到病除，何況方山對錢財並不看重，貧苦百姓想要求醫，意思意思給個一文錢也就行了，若是無錢買藥，方山說是允許賒欠，也就是讓他們以後可以在山裏采藥用來償還藥錢，這些百姓能認識多少藥材，小青山這邊也長不出什麼靈藥來，無非就是找個借口，叫人不覺得自己被施舍罷了，慢慢在青山鎮威望愈盛。方衡從小跟著方山學醫，五六歲就將一本《百藥集》背得滾瓜爛熟，七八歲就跟著方山炮製藥材，還學了一些簡單的強身健體之術，雖說看著還是一副清秀消瘦的模樣，實際上，手上已經有了幾百斤的力氣，到山中雖說算不上什麼如履平地，卻也來去自如，因此，十歲開始，先是跟著方山進山采藥，如今也是自個獨自進山，幾乎將小青山一帶走了個遍。方衡此次上山，卻是因為之前在山穀中瞧見了一株難得的七星草，七星草一般人並不認識，方衡也是在百藥集上看到的，這七星草藥性奇特，在成熟之前，不光藥性不顯，甚至還有劇毒，成熟之後，若是不及時采摘，一刻之後便會迅速枯萎，要等到下一株七星草長起來，起碼也是幾十年後的事情了。七星草的作用也很簡單，可以強壯氣血，可以說是難得的延年益壽之物。方山如今年紀大了，哪怕養生有術，但是終究有了衰頹之意，氣血漸衰，精力日竭，方衡是方山親手撫養長大，即便在青山鎮上安定下來之後，雇了仆役依舊如此，幾乎從不假手於人，方衡對方山自然感情極為深厚，見方山老態漸現，心裏便琢磨著要給方山尋找延壽的靈藥，因此，這些日子以來，進山的次數愈發多了起來。就在上個月的時候，方衡在一個偏僻的山穀裏麵發現了那株七星草，當時還沒成熟，方衡回去之後，仔細查看了一番醫術，後來又來了好幾次，總算確定了七星草成熟的時間，這次便做足了準備，一路往這裏過來了。太陽已經開始西下，看著山林中斑駁的日光，方衡深呼吸了幾下，然後加快了腳步，距離七星草成熟的時間已經隻剩下兩三個時辰了，他還得早點趕到山穀等待呢。那個山穀就在山林的一處邊緣，方衡熟門熟路地摸了過去，這會兒山穀中已經看不到太陽了，落日的餘暉中，那株長在岩縫中的七星草已經開始散發著淡淡的熒光，若非方衡目力極強，幾乎看不出來。方衡調勻了呼吸，解下背上的藥簍，從裏麵摸出一包藥粉來，細細灑在身上，這種藥粉沒別的作用，就是遮掩人身上的氣味。這等靈藥邊上，多半也會有野獸蛇蟲守護，畢竟，七星草不光對人類有好處，對於這些獸類，同樣有著不小的好處。方衡雖說長在這偏遠之地，方山卻是挺有見識的人，偶爾也會跟方衡說一些奇聞異事，就曾經說過，這些鳥獸蛇蟲，若是有機緣，比如說遇上靈藥之類的，便很有可能開啟靈智，有了靈智，它們便會蛻化到另外一種生命層次，若是它們本身有著不凡的血統，便很有可能開啟血脈傳承，成為強大的妖獸異獸。方衡沒見過什麼妖獸異獸，之前來的幾次，也沒見到別的什麼動物，他卻也不能因此心懷僥幸，免得不光得不到靈藥，自個也要遭殃。這天正是初一，太陽落山之後，星光灑落下來，七星草無風自動，竟是輕輕搖曳起來，那熒光愈發顯眼，看起來竟是與星光遙相呼應，格外瑰麗動人。那細細的草莖上，七朵銀色的小花開始緩緩展開，香味清冷幽深，叫人聞了幾乎要一個激靈。方衡心中平靜如水，眼睛死死盯著那株七星草，就等著那七朵花枯萎，長出果實迅速成熟的時候上前采摘。顯然，盯上了這株七星草的不隻是方衡一個，很快，山穀中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還有些古怪的叫聲。方衡努力收斂了身上的氣息，連呼吸聲都壓抑了下來，心跳也開始放緩，沒有月光，山穀中光線本就幽暗，他穿的又是一身石青色的衣服，若是不仔細看，還會以為方衡本就是山穀中的一塊石頭。奇異的是，出現在山穀中的並沒有什麼大型的獸類，第一個出現在方衡視野中的卻是一隻五彩斑斕的蜘蛛，足有臉盆大小，看著極為猙獰可怖，它從七星草上方的一塊岩壁上垂落下來，透明的蛛絲在七星草散發出的熒光中顯露出來，足有筷子粗細，方衡看著心中一涼，不由攥緊了手中的一把玉匕。七星草藥性珍貴，若是不想像這些獸類一般當場吞服，那就要用玉器采摘並存放，否則藥性便會大失，效力起碼要流失七成，方衡專門從方山的房間裏麵拿了這把玉匕，又仔細打磨了好幾天，將一把原本是作為裝飾玩器的玉匕打磨成了利器，正好帶出來采摘七星草還有護身用。那蜘蛛快要落到七星草上方的時候，忽然，一隻足有一尺來長的玉白色幾乎通體透明，唯有背上有一條鮮豔至極的紅線的蜈蚣從黑暗中躥了出來，直撲那隻蜘蛛的頭部，那蜘蛛反應也不慢，當即向著蜈蚣吐出了蛛絲，那蜈蚣也不躲避，直接迎上，口中也是一道毒液噴出，直接將蛛絲融化，然後趁勢就是一口咬上了蜘蛛的頭。這一番兔起鶻落，方衡看得心都要蹦到嗓子眼裏了，眼看著七星草的花已經枯萎，花瓣落盡，在那花莖上長出了七顆米粒大小的果實來，果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大，周圍的熒光愈發明亮起來，跟那幽冷的花香相比，那果實卻幾乎沒有任何香味，隻是快速長大，從青色轉為青紅色，又變成如同寶石一樣的紅色，方衡咬了咬牙，正要搶上一步，卻發現那邊蜘蛛蜈蚣差不多已經分出了勝負，那隻五彩蜘蛛的腳抽搐著，那隻蜈蚣顯然也沒有真的大獲全勝，身上多有狼狽之處，原本玉白色的身體上多了一些焦黑的痕跡，還掉了幾隻腳。方衡這邊還沒開始趁機動手，一條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不過手指粗細的碧青色小蛇幾乎是電射而出，鮮紅色的蛇信一吐，一道細細的毒液噴出，正噴在那還在撕咬著那隻蜘蛛的蜈蚣身上，那毒液的毒性顯然異常強烈，那隻蜈蚣掙紮了一下，直接僵死過去。吐出了那口毒液，那條小蛇顯然萎靡了不少，頓了頓，它爬上了長著七星草的那塊岩石，飛快地遊了過去。方衡不敢再等了，眼看著那條蛇都要將七星草的果實給生啃了，他也是直接躥起，緊緊盯著那條小蛇，運足了力氣，手中的玉匕用力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