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福看著小太監們把東西抬了出來後,臉上的表情略有緩和的跡象,撇過小太監們手裏抬著的麻袋,那鄙夷不屑的冷淡眼神,仿佛隻是在看一件沒有的垃圾,他嫌惡的衝著四個小太監揮了揮衣袖,無聲的示意他們動作快點兒,利落點兒。
待小太監們走遠之後,德福公公這才驀地換上一張慈祥忠誠,且帶著一絲諂媚的笑臉,便往樓內而去,行到樓外大門前時,停下腳步,恭敬行禮,“老奴,參見陛下。”
“進來。”
樓內,傳來男子渾厚低醇的聲音,帶著一絲絲的倦怠,和饕餮過後的饜足。
“嗻。”德福聲音喜滋滋的應答,卑躬屈膝的踩著碎步,進到了樓內。
行進十幾步之後,就算沒有抬眼去看,德福也感覺到了上方的傳來的威壓感,便連忙停下了腳步,跪倒在了地上,匍匐參拜。
燕陌繼續保持著一手把玩著那胭脂盒,一手灌著美酒的動作,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老太監,“什麼事。”
“回稟陛下,有大臣連夜上書來奏,燕王突然出動上千親兵,開始在京城境內大肆搜查,搞的民不聊生,怨聲載道,特意,來向陛下稟報,還請陛下,能還京都一個太平盛世。”德福聲音陡然變得嚴肅而緊張起來。
燕陌木然而冷酷的表情,終於有了些許的鬆動,眼裏浮現出了一絲絲的興味,“哦?燕王如此動作,名目是何。”
“捉拿叛賊刺客。”德福言簡意賅。
燕陌忽的笑了,笑聲低低的,卻聽不出喜怒來,“巧立的名目倒是不錯,隻是朕倒不知,還會有誰敢如此膽大包天,在朕的天子腳下,行刺朕的皇長兄呢?”
德福是這位年輕帝王身邊的紅人兒,是心腹,年輕的帝王要做什麼,做過什麼,他都知道,所以他現在很快就心領神會過來,“老奴不知,燕王殿下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目的,究竟意在何事,還是,何人?”
現在還和燕王對立不和的,京都之中,但凡有個腦子的都知道,那除了眼前這位高坐龍椅的大燕天子,也就再無旁人了,這天子既然此次沒有對燕王出手,燕王自己卻在那兀自的大動幹戈,要捉拿刺客,顯然這其中必有其它緣由。
可這個緣由,讓一直盯著燕王府動靜的新帝一支,竟然半點不知,毫無半點頭緒和風聲,實在是令人摸不著頭腦,根本不知道,燕王這是玩的哪一出,何況,近些年的燕王一直低調內斂,從不如此招搖生事,這就更加大了此次事件的迷惑性。
燕陌笑著想著,一時並沒有說話,忽然,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他的臉色陡然變了,變得異常激動,甚至整個人都隨之站了起來,“德福,最近可有什麼人,被他帶進了燕王府?!”
他的聲音驀地拔高,淩厲異常。
德福被年輕帝王突然的變化而駭了一跳,但他很快就鎮定了下來,並開始趕緊的回答起了帝王的問話,“回稟陛下,據探子來報,最近隻有一個年輕俊美的公子哥兒,在平陽郡主和司馬流雲成親當晚,被燕王殿下堂而皇之,帶進了燕王府,此後,京城裏就開始一直謠言四起,笑燕王不愛紅粉愛藍顏,必是思念前王妃而發了狂,才會如此心性大變,荒誕無稽。”
“混賬,為什麼不早點稟告於朕!”燕陌盛怒,暴戾的一腳踢翻了麵前擺滿美酒瓜果的矮幾,“你們這些蠢貨難道還當真以為,朕的那位好皇兄會是一個為女人思之如狂的廢物,還是以為他是那樣輕易能被你們看穿的傻瓜?!”
德福大概很久沒有見過年輕的帝王如此大發雷霆的時候,尤其還是在剛剛發泄了以後,一時被嚇得渾身顫抖不止,不斷磕出響頭,“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都是老奴見識淺薄,老奴愚蠢,還請陛下治罪!”
燕陌的怒火,漸漸有下降的趨勢,他用德福這個曾經伺候過先帝的老太監,已經是格外的違背了新君登位後,每個新君要清換新人的規矩,至於如此開恩,皆是因為這個老太監,足夠圓滑,足夠嘴嚴,足夠精明,也足夠識時務。
此刻,這個老太監就把他識時務的一麵很好的展現了出來,沒有把罪責推卸在別人身上,而是自己包攬下來,這就是為什麼,他這個新君,沒有繼續發火的緣由。
因為這種人,會在你的麵前很實誠,會在底下人的麵前很忠勇,有這樣的人存在,根本不怕底下人,不會給他德福賣命的辦事兒,而給德福賣命,就是等於給他燕陌賣命,試問這樣的人,他燕陌已是求之不得,又怎會輕易罪責處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