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需要怎樣的打擊和沒落,才會令一幢華貴的房屋,僅在短短四年時間,變成了這般模樣?
瓦片滑落,朱漆脫落變色,院子雜草叢生,地麵坑坑窪窪,這一處處一件件,無不在昭示著,這西府樓是何等的淒涼。
很多人都知道,一棟好的宅子,哪怕年久失修,就算失去了往昔的光鮮亮麗,也絕不可能在短短的幾年裏,荒廢的想座鬼屋一樣。
原因很簡單,因為宅子是要靠人氣兒來養的,有人氣兒,哪怕你不去保養修繕它,它即便光鮮不在,依然還會保留它本身的氣勢,而一旦這宅子的人倒了,甭說若幹年以後,就是幾天以後,一幢好好的宅院,都能頃刻變成一棟廢墟!
水玉深諳這其中道理,故而,她忽的笑了起來。
不是她平素冰冷的,清泠的,亦或是嘲諷的笑,而是一種從喉嚨裏,聲帶被撩動的,自動發出的一種笑。
這種笑聲很複雜,有壓抑,也有釋放,有暢快淋漓,也有極不甘心……咯咯的,既不尖銳,也不圓潤低啞,分外的詭異,而滲人。
即便是司馬流雲曾經見慣了水玉很多可怕麵,現在聽到她這樣的笑聲,依然會覺得膽戰心驚,毛骨悚然。
等他還沒處理身上赫然立起的雞皮疙瘩,水玉已經邁開了步子,開始朝西府樓的主屋走去,穿過月洞門,踏過雜草叢生的庭院,步履踩在已經積累了厚厚一層的白雪上,發出一陣陣,極富節奏的咯吱咯吱聲。
近兩日的天兒實在是太冷了,平素看守在外的兩個小家丁,現在正躲在西府樓的前廳裏生火取暖,還抓了一隻野兔在火堆上燒烤著,這吃的肉足酒飽的,又有暖融融的火堆烤著,早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睡著了。
以至於今夜來了這樣的不速之客,兩人卻還並不知曉。
水玉望了一眼癱倒在廳堂裏的火堆邊睡著的兩個家丁,眼中隱約的憂慮,也掃空而盡。
既然有人看守,那麼看來,這裏並非是座空屋,而她要見的那個人……十之八九,必然在內。
心念一動,她忽然有些焦急起來,腳下的步子不由的加快。
其實,她是個器量很小很小的人,雖然稱不上睚眥必報,但若是誰犯到了她的底線,她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當然,在這一點上,她不想承認,也不想再去想,自己對某個男人,卻是何等的縱容,忍讓。
故而,當她聽到胭脂雨而今的下場時,沒有人知道,當時她何止是激動,簡直,她差點就要興奮的振臂高呼起來!
不可否認,在白天的那場與那個男人的歡愛裏,也正是因為她的這些興奮,揉雜於其中。
所以,她今晚迫不及待的來到這裏,是她太想,實在是太想太想親眼看看,她的好姐姐胭脂雨現在,究竟還是個什麼模樣!
越想越是激動,腳下的步子就越是急切,以至於在最後,她竟然動用了武功,在快如閃電的身法驅使下,她幾乎隻用了眨眼的瞬間,就到了西府樓的主屋前。
沒有等待,片刻的躊躇都不想,她雙手在那扇漆色斑駁的門扉上一推,吱呀一聲,門被猛地推了開來——
赫然,屋內的所有景象,頃刻映進她的眼底。
不比外麵的一片昏暗,屋子裏很亮,亮的出奇,原來,是有一顆罕見的碩大夜明珠,正鑲嵌在橫梁穹頂之上,讓整個屋子,亮的尤如白晝。
這讓水玉一眼就看清了屋子裏所有的一切,而屋子裏的人同樣在同時,也能一眼,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站在門外,突如其來的,驚醒她們的來人——
“你……你是誰!”癱在地上,渾身又髒又臭,蓬頭垢麵的幾乎看不清樣子的幹瘦女人,就像突然被驚醒的幹屍,空洞的目光望向房門處,有一絲絲的恐懼,開始在她眼底彙聚,“胭……胭脂……胭脂雪!”
比起幹瘦女人,水玉卻是截然相反的冷靜,靜默的,好像隻是一株生根長成在了門口的梅,兀自散發著幽幽冷香,張揚著她驚人的冷豔。
這樣的她,在後來跟上來的司馬流雲眼裏,有那麼些微的錯愕,仿佛好像,剛剛那個激動的恨不得刹那飛到這屋子裏的那個近乎癲狂的女子……都隻是他司馬流雲的錯覺。
水玉的冷然與默然,讓屋裏的幹瘦女人,有些歇斯底裏起來,“不,你不是她!你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