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女子已然走到了院子當中的一方涼亭之前,偏著腦袋,目色促狹的瞧著男子,伸手朝涼亭之內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請吧,薄相。”
正是大燕的當朝宰輔,薄家家主的男子,薄久闌,被女子的言行逗得啞然失笑,“雲兒妹妹這話怎麼聽著,都像是在取笑三哥呐。”
說著話,步伐卻是未停,徑直往涼亭走去。
女子聳肩,無辜的攤手,“有嗎?我怎麼覺的自己的話懇切據實的很呢?”
這剛好走到了女子身邊的薄久闌聽罷,忍不住輕笑出聲,抬手就在女子鼻子上一捏,眼底浮出的那抹憂鬱之色,即刻在笑容綻放的那一刻,消散的一幹二淨,“你這鬼靈精,就喜歡胡說,薄家如今的落拓難道你不是最清楚的?還有朝堂之上,三哥不過也隻是燕帝手裏一枚想要用來製衡的棋子,難道你還看不明白?”
話一說完,薄久闌臉上的笑容就僵了一下,趕緊將手收回袖子裏,目光小心翼翼的望著女子的臉,似乎不想錯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變化,“抱歉,三哥不是有意要提的,三哥也沒有怪你的意思。畢竟當年……薄家人都是那般待你,你不過隻是反抗,隻是以牙還牙罷了,一切……都是他們咎由自取。”
瞧著薄久闌極力解釋的樣子,女子咯咯的笑了起來,一點也不似旁的那些閨閣千金過於矯揉造作的笑,也沒有掩嘴而笑的動作,當真是將明眸善睞,唇紅齒白全都展現在人眼前,卻能擁有旁的女子學不出的,獨樹一幟的巧笑倩兮,媚色橫流,“我的好三哥啊,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善良,總是要把人,往最好的地方去想呢?”
當初搞垮薄家,有多少是為了私心,有多少是因為本質惡劣……隻有她自己,最清楚。
薄久闌想也不想,目光灼然,一瞬不瞬的看著她,脫口而出,“在三哥眼裏,你薄雲朵,從來都是最好的。”
他的目光太熱,他的眼神太認真,他的語氣太溫柔,令她無所適從的將臉別了開,可臉上仍然帶笑,“三哥也是,在我的眼裏,你一直都是一個最好的哥哥。”
她有意將哥哥兩個字,咬的有些重。
薄久闌目光驀地黯然了下去,笑容有些蒼白無力,“是麼……。”
他的暗示她一直都懂的吧?所以才總是這樣的拒絕他。
天知道,他有多不想做這個她眼裏的好哥哥,可是,他又別無選擇,不然,恐怕是連接近她的機會,從此也要沒有了吧?
“當然。”女子回答的清脆有力,篤定十足的口吻,偏頭衝著薄久闌眨了眨眼睛,臉色早已恢複如常,雙手立刻親密的挽上了薄久闌的胳膊,“要不要,我現在就執行一個妹妹的義務,來給三哥親手煮一壺好酒?”
他能拒絕麼?薄久闌根本無法拒絕,隻能噙著泛苦的笑應聲,“有雲兒妹妹親自煮酒,這樣好的口福,三哥怎好錯過?”
說著,兩人便一道進了身前那提名為蘭亭序的涼亭之中。
到了這寒風瑟瑟的冬天,涼亭空曠的四周,早已掛上了厚厚的白紗帷幔,這會子挑簾走進,但見裏頭的石桌上擺放著的一應酒具下,都被放在一隻紫砂小鍋中煮著,鍋下便是一隻燃著烈烈炭火的小爐子,這無數騰起的白煙水汽被厚實的帷幔遮擋的出不去,隻能在這一方亭中縈繞,使得人此刻看去,仿佛看到了一處仙境。
兩人進去後,女子就將薄久闌帶到了石桌一端的石凳上,石凳上早就鋪好了一個厚實綿軟的穗子蒲團,坐上去並不會涼了身子,而她自己,則轉身到了石桌的另一端,開始用木夾子,動作嫻熟的將鍋中的一應酒具拈了出來。
薄久闌見到她嫻熟的動作,非但沒有誇讚,反倒神情哀傷了下來,“這二十年,你受了不少苦吧?”
女子頭也不抬,繼續著手裏的動作,酒壺盛滿酒釀,放入小鍋之中烹煮,遂,撚起瓷盤之中摘得的梅花青果,一點點投入酒壺,動作間,她之前練槍的肅殺之氣全都蕩然無存,被另一種嫻靜寧和的氣息所代替,“不覺得,我倒是覺得,這就好像開辟了另一種生存方式,十分的有趣兒。”
薄久闌自是不信,“做燕王府上的丫鬟,成為別人隨意驅使的奴才,哪裏會有趣了?妹妹莫要用這種玩笑話來哄騙三哥。”
女子無所謂的淡泊一笑,“在其位謀其政,一個奴才的生活方式,也有它所不一樣的好處,至少……很是能修生養性。況且這流蘇一名,我倒是喜歡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