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楚當時,瞳孔極速縮小,眼珠仿佛就要奪眶而出,眼白瞬間泛起了猩紅的無數血絲不斷交織,張嘴想要喊出什麼,卻什麼都沒有喊出來,就那樣無聲的張大著雙唇。
那一刻,沒有人知道他當時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才會露出了如此驚恐萬分的表情,隻有他自己知道,在那一刹那間,他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仿佛掉進了另外一個空間,另外一個場景——
而這個空間這個場景不是別處,正是三年半以前,在飛渡江口的碼頭上,那如同夢靨一般,整整糾纏在了他的心裏夢裏一千多個日夜的畫麵!
那畫麵就像壞掉卡殼了一般,永遠隻定格在了她掉進滔滔江水中的那一刻,永遠也隻不斷重播著這一刻,沒有前進也沒有後續……
水玉是背對著燕楚的,所以她根本不知道燕楚那邊的情況,也並不知道燕楚仰仗著輪椅中暗藏的機關術,竟已經到了她的身後,彼時,在麵對死亡的這一刻,她的大腦和內心是完全的放空狀態的,一片的空白,什麼思緒什麼畫麵都沒有。
興許,是麵對死亡這個東西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多的她早已麻木,何況,她很早以前,就已經不畏懼這為何物的死亡,所以在殺手匕首刺進自己心口的那一刻,她甚至沒有任何的畏懼和害怕,麵上沒有任何的情緒,仿佛對這突至的死亡,麵對的是那樣的坦然。
隻是,當殺手匕首真的紮進胸口後的瞬間,空白的大腦也不知怎的,竟浮現了許多的臉孔,更令她哭笑不得的是,那浮現在自己腦海的第一張麵孔,既不是她時刻心係的兩個孩子,也不是自己牽掛的子卿,更非才剛剛不舍送走的雲頤,失蹤不知去了何處的流蘇和師父魅音,還有自己找了多年卻依舊生死未卜的好兄弟樊籬,娘親唯一剩下的丫頭阿珠……
不是,居然通通都不是,而是那個自己這一千多個日夜裏,一直都想徹底忘掉,徹底從腦海和心中抹殺的男人——燕楚。
而當腦海中不斷浮現燕楚的那張臉時,突然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之前並不疼痛的心口,現在卻好痛好痛,痛的她恨不得,直想親自伸手進去挖出來!
她覺得自己這回真是要在劫難逃,真是要死掉了……
咻的一聲,忽然,就在這電光火石間,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那個雙匕殺手就要殺死水玉時,也不知道突然從哪裏冒出來的冰針,僅僅就是這樣一根,攜著令人無端膽顫的幽幽寒光,無聲無息,直直刺進了雙匕殺手的腦門,並且瞬間穿透,最後嗡的一聲,冰針紮進了棧道旁的燈籠柱子上!
吧嗒,吧嗒,那紮進燈籠柱子上的冰針,很快開始消融起來,也不知道是針身上的血水,還是冰針自己本身所融化的冰水,一滴一滴,濃稠而猩紅的水滴模樣,直直的垂落地麵,敲擊在青石板鋪就而成的地麵上,聲音竟是別樣的清澈悠揚,既悅耳,又是說不出的毛骨悚然。
全場無端的安靜了下來,安靜的落針可聞。
直到那適才與燕王一直侃侃而談的殺手首領,忽然爆出了這樣一聲夾雜著不知是憤怒多一點,還是恐懼多一點的大喊聲,“無痕冰魄!”
“二十四年了,沒想到袁都統竟然還記得本座的無痕冰魄,真是榮幸之至。”
這聲音,就像是冰淩子相互撞擊出來的聲音,簡直集齊了空靈、冰冷、清幽與一體,仿佛來自冰川極地那最天然的妙音,說不出的好聽,同樣,也說不出的,令人無端從骨子感覺膽寒。
當聽到這個聲音時,在場的所有殺手,均露出了驚懼萬分的眼神,就連燕王同從鬼門關逃過一劫的水玉,同樣麵露驚駭之色。
隻是兩人不同於殺手們是發自骨子裏的完全懼怕,燕王卻是震驚多一點,駭然和忌憚的更多一點,而水玉的那雙幽藍眸子裏所呈現的光彩,更是純粹的驚詫。
所有人,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個人……竟然會莫名出現在這。
此時,所有人都抱著這個念頭,開始下意識的,一一抬頭,朝剛才發聲聲源處望去。
略一抬頭,一向右遙遙看去,眾人一眼,便看到了來人,即使來人隔得相距甚遠,所有人鬼使神差的,幾乎都能將遠遠於薄家不知是隸屬哪處的宅邸房頂,邊角所彎彎翹起的簷角之上,竟直直立了一方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