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看別戳,打了玻璃盒。”
腦袋光光的陳大爺,掀開像是棉布子做的青色門簾子,從北邊堂屋裏麵溜達了出來,左手握著他那一個形影不離、黑布流秋的煙袋鍋子,右手胡拉了一下,正站在玻璃缸前麵,低頭看著金魚的小小兒腦袋,笑嘻嘻地又說了一回這句時常掛在他嘴邊的話。
見到小小隻是用手背抹了一下鼻涕,沒有了其它反應。陳大爺俯下身子,這才發現這孩子眼裏還噙著淚水。
“小兒,咋了?和誰打架了!怎麼沒上學呢?”
冬日的太陽,即使不是在這臨近黃昏的時分,也是懶洋洋的。巴掌大的四合院,在北麵那唯一一塊能見到陽光的地方,卻橫著一塊長方形的青石台子。這是房東陳大爺為他那些寶貝金魚曬太陽圈下的領地。
眼睛紅紅的淌著黃鼻涕的小小晃了一下腦袋,像是為了掙脫陳大爺的手。隨後,他低著頭一聲不吭地磨蹭到南牆葡萄架下的石桌旁,掏出課本,準備寫作業了。
陳大爺也跟了過來,嗓門特高地喊道:“小兒,你傻了!歪門,什麼天了,還在外麵寫作業。沒帶鑰匙啊?起來!上我那兒寫去。”
“你好好的給孩子說話,不行嗎!小小,到屋裏來吧,你媽下班還早來。”聽到院子裏的動靜,陳大娘掀開門簾,向外探出半個身子,朝著他爺倆這邊大聲地喊道。
下午的第三節自習課,老師一般很少過來察看。有課外小組的同學,三三兩兩地結伴走了。沒參加課外小組的,也很少在教室裏做作業,或聚在一起嬉戲笑笑,或相互追逐著打打鬧鬧,一直要到看大門的大爺來鎖門時,才一個個就都回家了。
父親的單位距離小學很近,每天下了第二節課,小小就會直奔父親那兒。小小的父親是工廠的倉庫保管員。倉庫是個獨門獨院,除了幾間新建的庫房外,還有一間廢棄的大廠房,裏麵堆積的全是亂七八糟的東西。而這裏卻是小小最喜歡玩得地方。
每年十月一日的國慶節,工廠都要參加市裏組織的遊行活動。為了這一天的慶典,起碼會有一個車間的人專門組織起來,忙活大半個月,設計出各種各樣的造型,來裝飾遊行的花車。而每次遊行過後,卸下來的模具和裝飾材料就都堆集在那個廠房裏。小小每年就盼著這一時刻到來。因為,每一次他都能在這些破爛中,找到自己的樂趣和喜愛的好東西。
幾個倉庫門的大鑰匙都編好了號碼,就掛在門後麵牆的大釘子上。盡管倉庫裏隻有父親一個人,但經常有工廠的同事來這兒,喝茶聊天。所以,父親再三叮嚀小小,不要去動那些鑰匙。
這一年的國慶節,已經過去很久了。小小一直沒能進得去那件大房子。有一日,夜間裏下了大雪。下午到父親那兒時,小小看到雪地上有一行貓的腳印,消失在廠房的一扇破窗戶下麵。於是,小小格外地興奮起來。
“爸爸,爸爸,倉庫裏有貓了,我進去看看。”小小從外麵氣喘籲籲地跑進門來,也沒有在意坐在屋裏的那兩位叔叔,徑直搬過一把椅子,踩了上去,夠下鑰匙。沒等父親答應,小小就跑出去了。
在舊廠房的一角,新出現了一大堆紙屑、纖維板和木架子。一個機床的模型就和真的一模一樣。那上麵的一些小部件,有的是木頭的,有的是鋼鐵的,因為,打磨得十分光滑別致,讓小小愛不釋手。模型旁邊歪斜著一個很大的花籃,每枝花的花瓣和花蕾都做得十分生動逼真。小小用手動了一下那個特別大的花朵,不曾想花心中的幾個黃色小球即刻乒乒乓乓地跳動起來了。小小上前仔細一瞧:咦!原來它們是一些染上顏色的乒乓球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