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時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看那些留著胡子的老人跪拜。
娘親蹲下身緊緊摟著他,再三叮囑以後要叫娘親。
奶娘抱著他,和娘親一起走了很遠很遠的路,身邊都是怪模怪樣的武士,他一時很累,一直在哭,不願意走,可娘親卻鐵著臉拉讓他不許停下,他從未見過這樣嚴厲的娘親。
北方寒冷,他記得自己的腳每到晚上,就會發癢,奶娘親自燒了熱水替他暖腳,忽然有一天,奶娘不見了,他一直哭一直找,他問娘親,娘親隻是紅了眼圈不說話。
絡腮胡子的壯漢,似笑非笑的大臣,瀛國公府單調而孤寂的童年,一切的記憶猛烈的衝擊著趙?的腦海,趙?隻覺頭顱劇痛,他雙手抱頭蹲下身來,喃喃道:“我什麼都想不起來,我什麼都不知道……”
張穆靜靜站在屋中,沒有說話,剛剛站在一邊的太監一直沒有說話,趙?也完全忘了他的存在,而那太監忽然上前道:“請聽老奴一言!”
趙?抬起頭,一直陪伴在身邊的太監在夜色中隻剩一個模糊的輪廓,熟悉又陌生。
“他說的沒錯,您就是大宋天子啊!您的兄弟全部死國,您是唯一的帝王之後,真龍天子啊!這件事兒很多百姓都知道,您可以不相信這個人,也該相信老奴啊!”
趙?心裏已經開始相信了,可嘴上依然重複道:“這不是真的……這絕對不是真的……”
張穆趁熱打鐵道:“皇上,臣乃太傅張世傑之子,籌謀九年,目前已經集結了一些弟兄,都藏在西藏境內,請皇上早做籌謀,臣等願輔佐皇上,複我大宋百年基業!”
趙?隻覺一股熱浪在胸口湧動,自己身為天子,竟然渾渾噩噩的過了十年,棄天下於不顧,棄祖宗基業於不顧,棄天下蒼生於不顧,然而,大宋舊臣們,竟然絲毫沒有忘記自己,籌謀十年,隻為一朝報仇雪恨,這樣的臣子,讓他怎麼忘記自己的身份,辜負他們的苦心?
想到這裏,趙?起身道:“你們需要我做什麼?”
張穆穩了穩神:“皇上研習佛法,為何不和元人要求前往西藏翻譯經書,弘揚佛法,這樣也好有個照應?”
“這……”趙?本來有些猶豫,可轉念想到那些為國付出的忠臣,便覺自己身上充滿了力量,既然他們可以犧牲生命,那他自己所付出的一切,似乎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於是趙?道:“隻是請求去西藏恐怕不足為信,我這幾天便去請求到西藏出家為僧,也想辦法幫你們募集一些力量,我能做的恐怕隻有這麼多,至於其他的,就要靠你們多多襄助了!”
張穆施禮道:“皇上,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啊!您怎麼能夠……”
“國已不國,我這樣不明不白的混日子,才是對不起曆代先皇!如果此舉可以祝我大宋複國,想來列祖列宗在泉下也會原諒我的!你不必再說,隻要元人首肯,我便會前往西藏,無論等待多久,也要複興我大宋江山!”
張穆也微微動容,可他們一旦選擇了主君,便不能更改,而且他與趙?隻說了寥寥幾句話,還不了解他的脾氣秉性,畢竟無論是誰,在了解自己背負如此身世後,都會被激發起熱血和豪情,至於以後的路如何走,他更相信陸琨。但按照陸琨的囑托,他還是俯身道:“臣等願為皇上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趙?上前扶起張穆,張穆道:“皇上,您身邊的太監也是我們的人,您盡管相信他就好。”
趙?點頭道:“我知道……隻是有空……我想找機會去祭拜一下列祖列宗的陵墓……不知……”
張穆麵露難色,思量再三,離開大都之前,還是不要讓趙?知道皇家陵墓被掘一事,一麵衝動壞事兒,雖然他們的主君是陸琨,可趙?畢竟是陸琨的親哥哥,血濃於水,他絕對不會希望哥哥有任何危險,而他們作為臣子,無論輔佐誰,也不能做出任何危害大宋龍脈之事,於是張穆叩首道:“皇上放心,方便時屬下定會為皇上安排。”
“那多謝……了……”趙?本想說愛卿,可他忽然想到,亡國之君恐怕早就沒有了這樣稱呼臣子的資格。
張穆起身道:“天色不早,臣先告退了,皇上保重。”說完,便躍出了窗子,趙?急忙跑到窗邊,隻見張穆的身影刪了幾閃,便消失在了夜色裏。
東天已經微微發白,趙?默默看著窗外,今日,與以往的日子,不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