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的黃昏,一切躁動隨著日落漸歇。
刑部牢房外空曠的場地上,一個佝僂的身影正在灑水清掃,一瓢涼水潑在黃土地上,沙塵漸漸回落,清涼中夾著幾絲血腥味。
似乎察覺到身後有人,老人轉身,不遠處一襲白裙飄飄的身影正望著他腳下那一灘深紅色的血跡出神……老人眯眼望去,除了一雙翦翦水眸外,麵紗下什麼都看不清。
“姑娘可是來探監的?”老人直起駝背,拿起木桶上搭著的一條尚算幹淨的粗布巾,平靜地擦去一手的水珠。
女子沒說話,躊躇片刻後輕輕點頭。
老人從腰間一把拽下一串鑰匙,道:“姑娘請隨我來!”
步履邁開卻見女子仍然駐足而立,老臉的褶皺更深了幾分,順著女子的視線抬頭,是刑部“地牢”兩個字,鏽跡斑駁,蜘蛛網橫生,在這昏暗的光線下看著確實驚悚。
老人複看一眼女子瘦弱的身子暗自搖頭,一個弱女子來這地牢探監,他還是第一次碰到。
這地牢位於刑部最偏僻之處,裏麵的犯人全都是被判秋後處斬且不得翻案的,到了這裏的人,管他有什麼天大的冤屈,這輩子算是完了。任他以前多麼高貴,如今作為階下囚不過是聽天由命之人,偶爾還會被獄卒們拉出來取樂,即便不小心弄死一兩個,誰也不知道,也無人會追究。
漸漸地,這兒就成了無人願意看守之處,一來是因為地牢本身牢不可破,二來也是看管之人沒有油水可撈,試問撈不出來的人,家族早就放棄了,傻子才會白花冤枉錢!
如今的地牢就這樣變成了他一個老頭代管的地方了。
“姑娘,時候不早了,要看人趕緊的!”
老人沙啞的聲音催促,夕陽西下,他還要回去做飯。
女子聞言,身子微不可見地一震,這才回過神,眨了眨泛紅的眼睛,加快腳步趕上。
地牢的石階又窄又陡,濕氣和寒氣催生出的青苔布滿周遭,女子小心地跟在老人身後,長長台階直下,撲麵的涼氣讓她渾身泛冷,不由緊了緊手裏的食盒,還好,未涼。
牢裏陰暗的過道兩側,鐵柵欄斑駁,零星的一些犯人對造訪者毫無反應,眼中是無盡的黑暗,一路走過去,死一般的沉寂,除了回響的腳步聲。
老人沒問女子要探訪的是誰,一路走到大牢盡頭,轉腳右拐進一條更窄的走道。幽暗陰森,就連油燈也越來越暗淡,最後在盡頭一扇鐵門前停下。
“姑娘!就是這兒了!”這牢裏也就這一個犯人身份特殊了。
女子從袖兜中取出個精致的荷包塞進老人的手裏,老人下意識捏了捏,是銀票……
“不用了姑娘!我也隻是盡自己所能,將死之人能見一見親人,我這算是功德無量了。”
女子拿著荷包的手沒有收回,反而加重了力道,眼神中有不被拒絕的堅定。
老人轉念一想,最終還是收下了,開了鎖,又低聲囑咐:“這個地方,早死早超生!下輩子再投個好人家吧,姑娘還是看開些……唉!也怪可憐的,年紀輕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