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在夢裏,夏小冉一直在回憶。
那天知道自己爭取到去維也納留學的資格以後,邵峰很支持她,還興致勃勃地帶她去逛街買隨行物品,計劃到了冬天可以去semmering滑雪,她說她不會,他就說不難學,到那時候他還可以飛過去陪她過冬。碰巧那天有家私人的攝影工作室開業,他們被邀請去免費試拍。
她穿的是一襲舊式的旗袍,滾邊的頸緣襯著珍珠配飾,緞麵上繡有娟娟靜美的荷花,古典而秀美。而邵峰則是一身英氣逼人的民國中山裝,顯得很正派大氣。那位攝影師稱讚他們倆很有夫妻相,邵峰聽了以後一直笑得合不攏嘴。
他說,小冉,你要相信我。
他說,小冉,等你一畢業我們馬上結婚。
他說,小冉,我想你了。
……
可等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時候,他卻突然間消失了。
她猛的坐起來,手裏揪著的被子已經被眼淚打濕,緩慢睜開眼,宿舍裏沉沉悶悶的,外麵的天空一片灰霾,似乎又要下雨了,她苦笑,原來連老天爺都知道配合她的心情。
她往枕頭底下摸索了一會兒,翻出了她和邵峰拍的那張懷舊的老照片,做舊的底色,含蓄的表情,十成十的民國風,看過的人都說他們登對如璧人,也許上一輩子也是夫妻。她纖細的手指在邵峰的臉上摩挲了幾下,眼裏心裏都是他,呼吸被揪得緊緊的,可惜他不在她身邊,她甚至,甚至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她頭一次切身體會到,什麼叫做心如刀絞。
放在書桌上的手機一直在震動,她揉了揉眉心,爬去接起來。
“夏小冉,現在馬上到我辦公室一趟,有要緊事跟你說。”莫教授的聲音略顯嚴肅和沉重。
她腦門一突跳,抹幹淚答道:“是的,我馬上到。”該來的還是來了,其實她早有預感張嫻聽說的事並非捕風捉影,可她還可笑地想藏在蝸牛殼裏避一避,以為不去想就沒事了,奈何她的殼子不夠堅硬,一下子就被砸碎了。
她稍微打理了一下,化了淡淡的妝來掩飾憔悴,這才往辦公樓走去。
見麵的時候莫教授的氣色不太好,板著臉沒有一絲笑容,見了夏小冉就立即問:“這個是不是你?”
桌子上攤開了一幀照片,她很熟悉,就是前陣子在郵箱收到的那些她在俱樂部被宋慶國調戲的照片,抓拍的人技巧很高明,看不清宋慶國的臉,反而將她的模樣拍得清清楚楚,有幾張甚至是麵部特寫,配上那朦朧曖昧的燈光效果,感覺她就是個風塵女郎。
她深呼吸了幾下,才低聲道:“是我。”
“不知所謂!”莫教授氣得在辦公室裏踱來踱去,每每轉身見到她又生氣地別開眼,最後站在窗邊,啞著嗓子問,“那你有沒有去做陪酒?”
“不!!”夏小冉尖厲地叫了一聲,猛地抓起桌子上的照片撕得粉碎,情緒激動地吼著,“我沒有!我沒有!我什麼都沒有做!”她隻是,想跟邵峰在一起而已。
這樣憤恨的聲音,曾經被人稱讚如音色俱佳,這雙青筋盡顯的手,曾經奏出許多華美的樂章,可現在除了用來發泄,她什麼都做不了。被陷害被侮辱被嘲諷被詆毀,在命運麵前,她隻是卑微如螻蟻的弱者。
一隻手握住她死攥的拳頭,伴著一聲輕歎,緩緩掰開她的手指釋放她的神經,奈何細嫩的手心已是觸目驚心的血痕。
“傻孩子,隻要你說不是,那就不是,為什麼要傷害自己?”莫教授長歎了一聲,“你這雙手還要不要了?以後還彈不彈琴了?”
夏小冉怔怔地抬起淚眸,一臉無助地問:“老師,你信我?”
莫教授扶她坐好,一邊替她簡單地處理了下傷口,一邊說:“我當然信,你是我帶的學生,怎麼不知道你的為人?”他頓了一下,又無奈地歎氣,“可我信你沒用,那封投訴信直接遞到校長辦公室,說你行為不檢,根本不能代表學校取得交換生資格,我費了多少勁才讓校長把事情壓下來不對外公布,隻是你得自動放棄留學資格,再寫一份書麵報告檢討一下自己。”
學校注重校紀校風建設,尤其今年是五年一度的評估大年,全校上下嚴陣以待根本不許有任何差錯。本來對於大學生的私生活學校也鞭長莫及,對某些行為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這事捅到了校長那裏就不是小事了,情節嚴重的還有可能開除學籍。
“要我放棄?”夏小冉的眼眶盈著淚,聲音有些顫抖,“那麼……換誰去?”
莫教授惋惜地搖搖頭,沉吟道:“我覺得這件事情有蹊蹺,沒見過處理得這麼迅速的,剛才臨時開會決定,改讓(2)班的方欣悅去。”這說明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