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跌跌撞撞地來到那處楊柳旁。
昔日血淋淋的對話仿佛就在方才。
他說過時常看到她來此處賞景,其實是騙她的。他隻是問了她身邊的嬤嬤,他怎麼會浪費時間去關注一個撿回來的棋子每日做了什麼。
可那時她臉上的欣喜卻真的另他恍惚了。
他再次想起了多年前那一抹笑意,他心慌了。
他害怕自己會愛上眼前的女子,這個女子是要接替婉兮留在宮中的,自己隻不過是利用她而已,怎可當真……
可到頭來,隻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或許他的心早就認出了她才是當年救了自己,還吻自己的女子。
隻是他不敢承認,不願相信。
於是他開口了。
進宮,是她最終的宿命,也是他見到惋兮的唯一方法。
可她隻是苦笑地看著他。
那眼裏的絕望和落寞,讓他隻覺心底有什麼東西消失了。
是什麼呢?
花間的虞美人已經凋謝了,連楊柳枝都不再抽出嫩芽。
他們都死了。
原來那個會對自己笑,對自己怒的虞兮死了。是他殺的。
他跌跌撞撞地離開了這個地方,這裏有太多痛苦的回憶。
那麼多的血!
那麼多的傷口。
他顫抖著雙手,他不相信自己竟真的把自己最愛的女子傷的渾身是血。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黑漆漆的井底。
原來在跑的過程中,他竟然失足摔進了井底。
這裏是?
地上還殘留著零星的石子,和一片片紅色的衣角。
他將衣角拿在手裏仔細端詳,恍然這是虞兮的衣服。
他猛地想起,當日就是在這,他救起了被困在井底半月的虞兮。
她就是在這裏等了半月嗎?
沒有食物,沒有水,還帶著一身的傷,即便是妖,怎麼忍受得住。
他順著井壁站起身子,雙手下坑坑窪窪的紋路告訴自己這石壁上有東西。
借著日光他看見了。
這些都是用指甲一筆一劃刻出來的字。
他顫抖著雙手,不敢去數上麵有多少個南宮初。
他潤濕的雙眼似乎可以看到那些天她一個渾身是傷的女子蜷縮著身體去呼喚他的名字。
“南宮初,我怕黑,我怕打雷。”
“南宮初,來救救我啊。”
“南宮初,我害怕。”
“……”
耳邊都是她的哭聲,他的名字。
每聽見一聲,他都心痛不已,每數一個名字,他都心如刀割。
可他還是流著淚數完了,總共有十五個,血肉深深嵌在井壁的石縫裏。
最後他緊緊蜷縮成一團,那麼多個日子,她最害怕,最無助的時候,腦海裏不過隻有一個他而已。
而他呢?他去了哪裏?做了什麼?
他隻是終日看著婉兮的畫像借酒消愁,隻顧自己的失意難受。
哪裏還會記得她在哪裏。
於是他的耳邊終是沒有任何聲音了。
他知道她終於放棄了,放棄了自己。
她走了,連井裏那些屬於她的氣息也一並帶走了。
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是他把她害死了。
他終於放聲大哭,在這個她曾經絕望的井底,釋放著自己的後悔和心痛。
對不起,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