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跟著管事的人進入花廳,來至紫檀桌前問安。
陸良嬰眼睛四下亂瞟,沒見到陸錚,心中失望至極,隻得強打著精神保持微笑,至少給陸太爺和陸老爺留個好印象,對日後也有幫助。
陸太爺放下棋子,眯起眼睛打量兩個姑娘。
“這兩個,哪個是老四的閨女?”
雲卿上前半步,福了福身。
“孫女雲卿,給祖父請安。”
陸太爺示意她上前一步,又抬起右手,管家會意,連忙拿過水晶老花眼鏡,給太爺戴上。
陸太爺這下看清楚了,不由有些意外。
陸太爺的幾個兒女裏,屬陸承宣最不討他歡心,一個大男人,放著幫派中的生意不學,非要跑到洋鬼子的地界上去學藝術,沒有半點出息!
他娶的謝家那個新派女子也是如此,兩口子成天西裝洋裙,不人不鬼的,太爺看著就刺眼。
他看著陸良嬰也是個不人不鬼的樣子,還染發、燙頭,心裏認定這個應該是老四的女兒無疑,心中更加添堵。
沒想到上前來的,居然是那個穿舊式旗袍的姑娘,她臉若銀盤,頰染桃花,且一派前朝閨秀的舉止,極度符合太爺的審美。
老四怎麼可能生得出這麼順眼的閨女?
該不會是謝洛白弄了個假貨哄他吧?
陸太爺極度懷疑,他哼了一聲。
“真是老四的閨女?怎麼倒像是舊宅門出來的。”
溪草微笑道。
“回祖父的話,雲卿這幾年都住在燕京鄉下,燕京如今還是舊派得很,有些遺老,甚至每天還朝著東方給小皇上叩頭呢!雲卿耳濡目染,一時改不過來,但爸爸小時候教我的西洋畫,我都記得,若是祖父喜歡,雲卿現給您畫一幅。”
陸太爺這有些相信,會畫西洋畫的女子,別說燕京,連雍州也不多,她有膽子說這話,證明是有真才實學。
他麵色緩和了許多,不再掩飾對溪草的滿意。
陸太爺是個幫派大佬,沒有多少文化底蘊,但他發跡後,一直想脫離匪徒形象,也很重視對子女的培養。
偏偏名門望族那些氣韻,就像是刻在骨血裏的,怎麼也模仿不來。
他一直向往的氣質,今天,居然在陸雲卿身上找到了。
“承宗,叫人把西廂房收拾出來,給雲卿住。”
陸承宗不敢忤逆,連忙點頭,道。
“爹,既然雲卿回來了,豈有撇下父親在外的道理,這於孝道不合,我看,不如把四弟接回來吧?”
陸太爺的好心情一掃而光,一掌拍在桌上,棋子都微微跳了跳。
“別給我提那個龜兒子,我早就說過,誰碰大煙,誰就給我滾出陸家去!”
陸太爺的爹和大哥,都是抽大煙抽死的,乃至他淪落為乞丐,一路摸爬滾打,抗扛過屍體,當過土匪,不知吃了多少苦,才創下華興社。
他對鴉片深惡痛絕,陸家雖是黑道起家,倒賣軍火,搶占碼頭從不手軟,但絕不沾一星半點煙土生意。
陸承宣抽大煙,就是在打他的臉。
所以陸太爺當著華興社所有兄弟放過話,再也不叫那個逆子進門!
陸太爺胡子顫抖,剛才的好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溪草狀似無意地掃了陸承宗一眼。
這個人,不簡單。
看似趁機為弟弟求情,實則分明是火上澆油。
她提起裙擺,向陸太爺雙膝跪下。
“祖父說的對,一杆大煙槍,敲斷了多少中華脊梁,讓千萬家庭破碎,孩童失去雙親。國家早該禁掉害人的鴉片,隻可惜官員與煙官老板利益勾結,政府的禁煙法令,屢屢落不到實處,成了糊弄上級的擺設,世上還有幾人,有祖父這般寧可拋棄銀子,也不沾煙土的風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