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
付小言被殺,何冰暴跳如雷。
何冰是檢察院公訴科長,付小言是他的結拜兄弟。當初付小言母親大流血死後,付小言和何冰就食一個母乳長大。現在付小言被殺,永遠地沒有了生命,何冰怎能控製火氣,他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血債要用血來還。
關押罪犯的地方,是公安局的看守所。
何冰來到看守所時,漆黑的大門外早已候著一個人。她見到何冰,一下子攔住他,聲淚俱下,泣不成聲。她說,何長官,救救我兒子吧,他不是有意的,他是錯殺了人啊。
何冰最討厭這事,殺人還有錯殺的,殺殺你,試試。正當何冰目不斜視想繞過女人進入看守所時,卻不料從女人口中迸出一句話,讓何冰不得不停住腳步。女人說,何長官,你不能沒良心哪,你還吃過我做的飯呢。這句話喊回了何冰的魂,他才從悲痛中把自己提了出來。
何冰定睛看去,認出這是兩年前他去馮村調查案子時,遇到的那位房東大嫂。大嫂對何冰好,淨把好吃的給何冰留著,何冰在她家一住就是兩個月。
何冰攙扶起已經跪在地上的女人,他說,怎麼會是你?你是說小旺殺了人?
女人唯一的兒子叫小旺,當初何冰在時,他才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現在竟殺人了。
女人見何冰認出自己,就越發淚如雨下,她說,是小旺殺了人,小旺想去當兵,驗兵員說他戶口是假的,他就想殺驗兵員,結果卻把武裝部長殺了。
何冰徹底愣了,他沒想到怪事都讓自己攤上了,武裝部長就是付小言嗬。而這個小旺他也了解,他回城後不久,大嫂來找過他,讓他給小旺改戶口,她想提前送小旺當兵,何冰沒答應。現在算算小旺也有十七歲了。
何冰明白這些後,腦門兒立即滲出汗珠,良久他才問女人,戶口上小旺多大年齡?女人說,戶口是十八,實際是十七,不知哪個滅良心的,把這事給捅了出去,不然小旺是不會殺人的。
女人再說什麼,何冰都聽不清了,作為公訴科長,他比誰都明白,小旺隻有按戶口立案才能判死刑,不然是判不了死刑的。如果小旺不去償命,那付小言的死就更冤了。
何冰掏出煙吸煙,他想緩解一下緊繃的神經。
女人不容何冰思考,女人說,何長官,看在我給你做過飯的分兒上,你托人讓我見一見小旺吧,就見一麵,是死是活,我這當媽的也對得起他了。
一想到自己的兒子得死,女人哭得更厲害了。
何冰看著女人,內心翻江倒海,他不由地掏出一百元錢,他說,在沒立案之前,是不允許家長與罪犯見麵的,你可以給小旺買點吃的,我讓律師為你帶進去。
女人應允,接錢啜泣離去。
女人走後,何冰一連吸了三支煙,他在想,判不判小旺死刑,全看自己怎麼起訴了,小旺可以按戶口的年齡量刑,也可以追究假戶口按實際年齡量刑,可到底怎麼辦?何冰犯難了。
何冰在看守所的門前徘徊很久,見女人快回來了,就扔掉手中的煙蒂,掏出手機,給律師小吳打電話,他讓小吳出來接待一下馮小旺的母親,並代她給她的兒子帶點東西。
吳律師答應後,何冰改變了方向,他不再去看守所了,他要去見他的同胞兄弟付小言。他平時有什麼難事都好和付小言商量,現在他也要和他商量一下,聽聽他的意見,看此事到底應該怎麼辦。
連何冰自己也沒想到,在他大踏步地去往醫院的途中,一件事又讓他改變了方向。結果是付小言也不用見了,他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
何冰在去往醫院的途中看到的情景是這樣的,一群付小言生前的戰友,他們提著各種各樣的水果,淚流滿麵,去吊唁他們的精神崇拜者付小言,他們說,不能讓他在那個冰冷的世界缺少吃的。
可是令何冰奇怪的是,不論他們拎的香蕉,還是蘋果,還是橙子,都是一些有外傷的,而且是個個有外傷。何冰問為什麼,他們說,付小言從來都是把批發來的好水果挑出來,送給他幫扶的貧困山區,而他自己則吃那些有外傷的。
何冰聽到這,眼裏一下含滿了淚水,他明白了母親的乳汁喂養的生命——另一半的真正意義。何冰調頭就往公訴科走,他要為馮小旺起訴,保住他年輕的十七歲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