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白頭到老(1 / 1)

與你白頭到老

天剛蒙蒙亮白頭就醒了。

白頭趴在地上很舒服地伸了一個懶腰,然後緩步踱到木柵欄邊,透過間隙向院子左側的廂房門口望去。

白頭知道,馬上主人廖四婆就會提著一潲水桶拌著白菜葉的米糠來喂它。

可是今天情況卻有些反常,白頭圍著院牆轉了好幾圈後還不見主人開門出來。白頭的心緊了起來,莫不是主人又生病了?白頭想起那次的經曆還心有餘悸。那天天已大亮,主人還沒起來,白頭預感到大事不好,它先是大聲地哼哼,見沒人理會,然後用嘴用力地拱斷了幾根木柵欄跑了出去,拱了幾下廂房的門沒任何反應。廖四婆家獨門獨戶住在村東,白頭向村西跑去,拱開一戶人家的門,那人見廖四婆家的豬跑了出來,馬上到廖四婆家喊人,可是連喊幾聲沒人答應,那人扒在窗戶上向裏一看,廖四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那人馬上喊來村裏的人把廖四婆送進了醫院。

想到這裏,白頭開始大聲地哼哼起來。

其實此時廖四婆早已起來了,她聽見了白頭在叫。廖四婆心裏難受,今天是白頭出欄的日子,早晨鎮上的王屠戶就要來牽豬了。廖四婆正在想著的也是白頭救她的事,那回多虧了白頭,要不現在墳上早已長了半人多高的蒿草。廖四婆是個苦命的人,早年守寡把兒子養大成人,可是兒子不孝順,在城裏娶了媳婦安了家後,很少回鄉下看看老娘。廖四婆的精神寄托就都傾注在了白頭上。廖四婆每天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給白頭喂食,然後站在豬槽邊和白頭說話,說自己年輕時的故事,說兒子小時候的頑皮,說盼望兒子經常回來看她......白頭很神奇,仿佛聽懂了主人的訴說,不時停嘴抬頭看主人兩眼。

捉回白頭時,廖四婆就覺得這白頭很不一般。賣豬仔的人告訴她,在她之前,白頭一到別人的框中就直挺挺地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三個早上都沒賣出去。廖四婆來後,一眼就相中了白頭,這白頭長相很獨特,身子是黑毛,唯獨頭部是白色的,廖四婆就叫它白頭。白頭到了廖四婆的框中活蹦亂跳的還直哼哼。

現在,朝夕相處的白頭就要離開了,廖四婆想哭。廖四婆有意識地晚點出來,就是想讓白頭多睡一會兒懶覺。

白頭開始很大動靜地拱柵欄門了。廖四婆提著潲水桶出來了。潲水桶裏是廖四婆昨天到街上買回的酒糟,是白頭最愛吃的。白頭停止了拱動,搖著短尾看著主人。

白頭白頭你莫怪,生來就是陽家的菜,不是我心狠,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人間沒有不離去的親人,吃了這些你就走吧!廖四婆伏在柵欄邊說著,淚滴在了白頭的頭上。

白頭這回聽懂了,知道離開主人的日子到了,它不吃了,一下拱翻了豬槽。白頭就那樣哀哀地望著主人,哀哀地哼叫。廖四婆的淚像斷線的珍珠。

廖四婆和白頭說話。別貪戀這人間,這人間有好多事情不能去細想,一細想你就覺得活得沒味啊,就拿我來說吧,老頭去得早,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兒子,根本上就不管我,隻有你能聽我說說話......廖四婆夠在柵欄邊撫摸著白頭的頭,白頭就那樣靜靜地站著一動不動。

王屠戶來牽豬時,廖四婆躲到了屋裏,她怕看到白頭那幽怨的眼神。但白頭那撕心裂肺的呼叫震耳欲聾,廖四婆倒在床上捂住了耳朵,但白頭驚天動地的哀嚎仍像刀子一樣紮在廖四婆的心上。

廖四婆後悔了,她要去要回她的白頭。廖四婆衝出屋,呼喊著白頭向公路跑去,然而回答她的隻有載著白頭遠去的農用車揚起的灰塵。

白頭啊,我對不起你!廖四婆蹲在路邊的土坎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放聲大哭。

一整天,廖四婆的心一直在隱隱作痛。晚上廖四婆頭昏昏沉沉的卻怎麼也睡不著。

半夜,響起了拱門聲,廖四婆預感到好像是白頭回來了。廖四婆爬起來鞋也顧不上穿去打開了門。門外果然是她的白頭。廖四婆流著淚讓白頭進了屋,蹲下身在白頭的身上撫摸著。

原來白頭晚上拱斷了王屠戶家的鐵柵欄,沿著公路跑了回來。

放心吧,白頭,我不再賣你了,明天就把錢退掉。廖四婆撫著白頭的頭堅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