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守望故鄉,對於一個作家來說,不但是一種回贈人生的態度,甚至是一種摘取豐收的理想。

人很難記住享受,對一次次盛宴的回憶必定是空洞和乏味,惟有在痛苦的土壤裏生長著記憶的豐收,盡管是愛,哪怕是恨,而故鄉那清晰的畫麵和深切的感受,曆之經年而永不腐敗,常會闖進你的餘生殘夢,呼喚你提督你以堅韌的文字守望著大山的夢想和記憶,在那一片理想的土地上,執著的耕耘,期待著收獲。這是一種心靈孤獨的守望,也是一種人生理想的皈依。

說到故鄉,很多作家都很迷戀自己的故鄉。如美國福克納迷戀他的南方,他筆下的南方永遠是騷動不安的;中國蘇童卻迷戀他的香椿樹街,他筆下的南方多是憂傷的曆史,迷幻的假象。然而,南方在他們的眼裏永遠是迷茫的,詩意的,讓你看不透又品之不盡。正是詩意南方這一特定的文化背景,都不自覺地表現出詩意的意境。

而我的故鄉海南中部四英嶺下人家,卻透出一種虛實交化的幽美和詩意的悲劇。然而它所有的美不是因為它沒有貧困,沒有壓抑,沒有窘迫,沒有抗爭。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和別的地方一樣,這個靠山吃山的群體生活人家裏,也充滿著許許多多的俗世悲歡離合。它不是海島團圓結局式瓊劇,而是歐洲詠歎調式歌劇,在霧氣朦朧的大山背景裏演釋人間悲喜,誰也沒有想到在那寧靜的大山裏,在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群落裏,竟然深埋著許多離奇的,詭異的,感人的,甚至是荒謬的生活故事。

海德格爾說:“作品存在意味著締建一個世界”。從1988年8月公開發表作品至今,故鄉四英嶺人家就一直是我舉目垂注的心靈家園。

這些年來,我試圖對故鄉曆史及現實題材進行選擇,使作品跳出僵硬的曆史,從而營造一種文學的真實。大山、狩獵、掙紮、愛情及奮爭等等重要的關鍵詞組成了一個個充滿寓言的四英嶺傳說,演盡了俗世裏應有的悲歡離合。而這些傳說似乎不是輕鬆而是凝重的。它不是西式油畫般的凝重,而是水墨國畫般的純粹,隻簡約幾筆就勾勒出一幅幅意境深遠的圖畫。

這些年來,因為守望故鄉,長期埋頭伏案的甜酸苦辣,陶冶了我莽直的個性,磨礪了我虛弱的心誌。什麼是愛,怎樣去恨,一度伴隨我遠離故鄉趕往省城讀書的陰晦日子,伴隨我遠離親人在他鄉供職謀業的冷暖歲月。這些年來,我回應故園呼喚,當受到誤解或委屈時,我的心靈深處仍停留著一腔沉靜的溫柔;當獲得鮮花和微笑時,我心裏卻回響踏過泥濘雨季的無奈和茫然。

作為故鄉四英嶺的守望者,或者進而作為海南這塊土地的一個文化守望者,我的小說《四英嶺人家》以“聚散透視式”的畫麵不隻是揭示四英嶺特有人文精神,人性的傳奇和複雜及幽美的靈魂,從某種角度來說,四英嶺或許是海南文化傳說的意境深遠,奇峰突起,故事及故事之間連綿貫通的一個社會縮影。對此,我感激故鄉四英嶺給了我奔湧不息的智慧和厚愛,使我筆走龍蛇的時光終於擁有茂綠的精神家園和心靈的純淨蔚藍。

是為序。

2010年7月20日